郇王弃长邑蓝安, 退至岙陵,陈兵郇国边境,与信军对峙。
信国胜了一战, 但由于郇王撤退及时,并没有伤筋动骨。虽奴隶军临阵投降, 但说到底在郇军中占比不多, 这点和信国是不同的。
郇王恨怒, 但他并没莽动,吃了一场败仗后他痛定思痛, 行军布阵谨慎了许多。
他身后就是郇国土,长邑蓝安可弃,后续图谋再取就是,可郇国寸土不能失。
双方都恨沉着,战局僵持不下,你进我退,你退我扰, 各有胜负,长达一年多。
期间,二国鲸吞周边。
两面开战,能招降的,不能招降的就出兵攻克,将周边的小国弱国悉数纳入版图内。
譬如信国这边的卫国许国曾国,郇国这边的陈国随国箬国。
穆寒也外派过, 以锻炼他的独立统兵能力, 他用时二月,率兵攻陷卫国。
肃清周边,蓝安岙陵战线也越发紧张, 双方不约而同将所有兵力集结到岙陵战场,决一死战
蓝安平原至岙陵一带,硝烟滚滚长达一年多,军靴踏平了青青草原,黄褐色的土地被血腥浸透,飞鸟去尽,空气沉沉仿佛凝结。
一场即将决定胜负的大战就在眼前,只双方都没有必胜把握。
“胜负只在五五之数。”
连日来,中军王帐灯火通明,昼夜不停展开军事会议,侦探,排兵,布阵,前军后勤,最重要的就是商讨如何克敌制胜。
信相糜松最后提议“缙国。”
“王上,若能说服缙国,出兵与我们联手,前后夹击,我军必胜”
如今天下格局大变,小国基本都已被大国吞并殆尽了,剩余的零星,也不过是在夹缝里求生,坚持不了多久。
北地尚存信、郇、缙、鲁、燕,里头夹着一个小国虞。
最东边的鲁燕,属于山中无老虎,不管是信王还是郇王,都没有把二者放在眼里。
至于缙国,缙国在北地,一直是一个很特殊存在,经济强国,说富庶它甚至胜于信郇的,但可惜军事不行,一直只处于二流位置。
不是没兵,缙国繁庶人口稠密,国土也不小,坐拥三十万大军,也一直在努力训,兵卒质量并不差的。
缙国是没将,有人说缙国天生就是没这个命,几代下来,本土就没出过一个能挑大梁的将帅,俱十分平庸。缙王倒有往外面努力过,甚至不惜和楚国交恶,派人强救因大罪流放的楚国名将晁骛,可惜这个晁骛到了缙国没两年,就病死了。
说了这么多,结论就一个,若能说动缙国与信国结盟联手,三十万大军和信军联手,必能一举大败郇军获胜。
信王沉吟片刻,点头“此策上佳。”
“只要说动这缙国,怕是不易。”
策是上上策,但实际操作却很难。信郇志在天下之心,是无人不知的,一旦决出一个胜者,不管谁胜,下一个矛头必对准缙国。
对缙国而言,信郇都是豺狼虎豹,没一个好的。这个唯一幸存的小国虞,还是缙国特地留下来的,为的就隔开郇和信。
这所谓的联手,其实是差不多是归附,就比投降好一点。等以后信王得了天下,肯定不会留下缙一个国中国的,对于缙来说,还是失了国。
据探报,缙国上下正秣马厉兵,缙相稽侯魏其几次三番赴大营检阅,调集粮草,增召兵卒,检视关防,可完全没有归附投降的意思。
不过不管如何,还是要尽全力试一试,信王长吐一口气,直起身“谁愿出使缙国”
计策是糜松提出的,他拱手“王上,臣愿前往。”
“好”
只不过,糜松本人却是和缙国和魏其没什么交情的,这种难事,还是再添一个熟悉人成功率才尽可能更大一些。
这样的人,在座还真有一位。
信王视线落在太子丹身后,太子丹也已同时回头,韩菀站起身“王上,元娘愿前往”
铿锵有力。
说到和魏其关系最好,甚至还有私交恩义的,只有韩菀,她也毫不犹豫,自动请缨。
“好”
信王叫了一声好,此事紧迫,事不宜迟,他立即吩咐散了,二人尽快启程。
信王太子丹留下糜松和韩菀,信王道“辛苦元娘了。”
这一行有险有难,确实辛苦,但韩菀抱了抱拳“王上言重,我等必全力以赴”
她惟愿手刃郇王。
这一年多,她不遗余力襄助信军战事,情报、物资、后勤工作,穆寒竭尽全力征战沙场,两人一心只为复仇。
眼下倒算是个机会,但韩菀没提。
愿望归愿望,战场她是不进的,接触不了郇王,而战况凶险万分随时变数,请求特地留下郇王给她杀强人所难。
韩菀不会开这个口,她也不说穆寒。
万一最后是什么凶险万分的情况,那岂不是坑了他
韩菀一概不说,只做,她只求郇王亡国亡家兵败身死,并为此全力以赴
这一年多时间了,她连信都的家也没回过一趟,东奔西走里外忙碌,终于等到了最后决战时刻。
现在有需要她出大力的地方,韩菀二话不说,锵声应是。
旋即匆匆退出,稍作准备,马上就出发了。
临行前,夫妻暂别,穆寒顾不上身边还有其他人,伸手抱了抱她,千钧臂力,透过坚硬铠甲透了过来。
韩菀冲他笑“我很快回来了。”
眼前男人一身玄铁铠甲,目光坚毅身姿挺拔,气势凛然威武赫赫,无声肃立间,沙场血气已扑面而来,教人心动神颤。
快两年的战火洗礼,穆寒已成长成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将军。
他现在是信王麾下九大将之一,深得倚重,且还被主帅老将匡胥视为接班人的第一位。
如剑胚淬火,蜕变成最耀目锋利的宝剑。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对她的爱。
他看她的眼神,隐隐噙着担忧。
近些年他身在军中,她出外他再没法跟在身边,每一次他都是这样的。
韩菀不禁笑了笑,侧头看了眼,大家很识趣侧身聊天,她乘人不注意,飞快踮脚亲了他脸颊一下。
她悄声说“真俊”
穆寒耳垂泛红,飞快蔓延至耳廓,他捏了捏她的手。
他小声叮嘱“小心些。”
缙国之行非常重要,没法不去,夫妻唯有暂别,只希望能尽快团聚。
待她平安归来,他手刃郇王。
夫妻匆匆话别,韩菀就出发了。
这趟是隐蔽出行,一行人悄悄跟着补给车队从角门出去,穆寒没法远送,他站着举目直至看不见人影,久久,才肯折返。
而韩菀等人就全速往缙国去了。
先走水路,再转陆路。
跟着韩氏的船队从弥水转入缙水,而后一路北上,以最快速度抵达缙都。
再次来到缙都,既熟悉又陌生的宏伟城池,韩菀并没多少时间去感慨,立即跟着车队进了城,在预备好的地方落脚。
韩氏的产业,大多都已由明转暗。她投了信国,如今该天下皆知,类似栾邑矿脉这些没法转移的大宗她已暂时放手了,矿镇人员全部转移。
乱世之中,在所难免,韩菀并不在意,他日若信王得天下,这些都会回来的。
不是问题。
至于其余的,缙国这边,明转暗还很成功的。落脚的地方很多。进驻之后,略略了解缙都情况下,糜松立即往稽侯府递了使帖。
他随即就会携国书登门。
可帖子刚递上去,他们却接到一个消息,郇国的人也来了。
来人是杨膺。
郇王和他们想一块去了,并由于距离更近,抢先一步已登了稽侯府门。
“并不顺利,杨侯进后片刻,旋即被魏侯请出。杨侯出厅门后脸色沉沉,而魏侯极不虞。”
这是信国和韩氏往稽侯府放的眼线,拼凑在一起后得到的紧急回禀。
糜松和韩菀对视一眼,脸色很不好看,但也没太出预料。
之所以脸色不好看,是因为郇国也来人了,而魏其的反应并不出意料。
这是对郇国来人的反应,想必也是对他们的反应。
糜松起身“走,去稽侯府”
现在只各凭本事了
要找魏其就没法隐匿行踪,当下糜松也不迟疑,和韩菀立即出门登车,直奔稽侯府。
“不必多言”
稽侯魏其神色冰冷,断然拒绝“缙拥三十万雄兵,拒一切来犯之敌”
缙国人,宁可战死,也断不会归附和投降
糜松等人的待遇,和杨膺一个样,魏其一听,当即拂袖,令人将信国来人扫地出门。
这下子,信郇双方都清楚知晓对方存在了。
杨膺霍地站起“岂有此理”
他听李翳说完,脸色阴沉沉如水,“查他们在哪出落脚吗”
魏其虽极不喜,只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但杨膺他们不同,几乎是一听见糜松韩菀,他立即就生了杀死的念头。
即使他们得不到,也断不能让信国得到
杨膺李翳一时危机感大盛,因为韩菀。信王特地遣韩菀来,心思不言自喻。这韩菀和魏其有私交,还有昔日襄助恩义,这一点,他们就落了下风
想到这里,杨膺是咬牙切齿,想当初,若不是韩菀坏了他的布置,有黄胜在,郇缙结盟十拿九稳。
岂会有眼前困局
公羊夷轻咳两声,摇头“此事重大,私交断不会影响稽侯决定。”
此事对郇国同样重要,郇王遣出公羊夷及杨膺出使缙国,由李翳护送。不过公羊夷年纪大了,舟车劳顿未到缙国就病倒,刚刚才醒,故昨日并未去稽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