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有为,身居高位,杨于淳确非等闲之辈。骤逢噩耗,心神巨震疲累交加,他凭借简单的表面消息,依然能判断得八九不离十。
韩伯齐问他“那你,是要复仇”
杨于淳闻言怔忪片刻,苦笑,摇头。
君命下,臣不从,是为不忠。
君臣之纲,雷霆雨露皆君恩,却并复仇的道理。
杨于淳并非愚忠之人,只他心里明白,哪怕没有这通敌,铜矿之事也足够量刑了。
父亲并不无辜。
无法复仇,也无仇可复。
杨于淳以手掩面,目泛泪光,噩耗至今,他终于在人前表露出悲恸之色。
久久。
韩伯齐低声说“拿你的王卫正往茂县急赶而来,最迟今晚之前,你就得走”
“姨父已命人安排接应,你一路南下,先离开郇国再说。”
韩伯齐道“杨家就剩你一人,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束手就擒”
杨于淳哑声“姨父放心。”
他确实不能坐以待毙。
杨于淳深吸一口,立即吩咐心腹简单收拾行装,随后立即离开。
两辈子,截然不同。
杀父杀母,满门弥祸,君与父,曾经和谐面目全非。杨于淳不能郇王复仇,但随着铡刀落下和王卫南下,昔日情谊也不在了。
韩伯齐风尘仆仆赶来救杨于淳,杨于淳亦全力自救。
稍作收拾,他当即率一众心腹及亲卫离开。
这一路不算平静。
郇王震怒,命戒严,全力搜索海捕杨于淳。
郇法严苛,百信庶民战战兢兢,不敢不从。在这种全民皆眼的仓促局面上,杨于淳确实遭遇不少惊险。
但好在他判断精准且身边高手不少,又有韩伯齐暗中助力,最后有惊无险,成功遁离郇国。
郇南,边城岙陵往南八十里,邽国小城湖邑。
湖邑南门,十里长亭。
韩伯齐倒了两杯酒,长吐一口气“总算出来了”
两人举杯,仰首饮尽。
此时已初春,冬雪消融,春寒料峭,冷风呼啸的敞亭,烈酒入喉,一线滚烫入腹,总算暖和起来。
杨于淳瘦了不少,面庞棱角分明很多,眉宇间也一夕沉淀下来,人更沉稳了许多。
“伯钦,你日后有何打算”
人出来了,自得要有个去处,杨于淳这情况,想当然是择一国相投。
韩伯齐就劝他投信国。
“事到如今,姨父也不相瞒了,郇国苛法,郇王无义,非久留之地。”
韩伯齐直言他并不看好郇王,且观郇王行事,日后情况有变韩氏只怕成为一只肥羊,他思虑过后,已选择相投信国。
杨于淳有些诧异,但却没有反驳韩伯齐的顾虑,他甚了解郇王,还真大有可能。
“如此,要劳姨父引荐了。”
杨于淳当然也考虑过自己的去向,天下大小诸国一一分析过,他无须犹豫太久,很快选定信国。
有韩伯齐引荐,意外之喜。
杨于淳拱手。
韩伯齐拍拍他的肩“劳什么烦”
他笑道“伯钦人品行事,钦佩者众,太子丹屡有夸赞,曾嗟叹憾伯钦不曾生于信国。听闻信王亦是此意。”
“伯钦相投,信之幸也。”
“不瞒你,伯父前些时日便去信一封,不想,信刚送出去,便接到太子丹密函。”
“太子丹言辞甚急切,让我务必要为信国留住你啊”
“走”
杨于淳相投信国,太子丹闻之大喜,只可惜他人在郇国为质,憾不能当场相见。
杨于淳往信国,信王亲自出迎,素来严肃的面庞喜盈于色,亲自扶起杨于淳,大喜“得杨卿,孤之大幸”
又细细端详一番,喜道“好,好好”
“来人,快快备宴,孤为杨卿洗尘”
而当初,杨于淳和韩伯齐在湖邑长亭分开时,杨于淳问他“伯父不走”
韩伯齐笑着摇了摇头。
他暂走不掉。
也没打算马上就走。
韩伯齐要走他女儿曾经走过的路,留到最后一刻。
这是韩氏最好的一条路,韩菀毫无头绪都曾经摸索着走了过来,如今韩伯齐有了先知,自断不会生怯。
他会历过女儿经历过的险,闯过女儿曾闯过的关,待率韩氏再创辉煌后,再交到女儿手上。
韩伯齐回到东阳,远远见惊喜飞奔迎出的爱女,不禁露出微笑。
一切都按照韩伯齐的计划发展。
佯投郇王,被观察考验,之后申王病讯,局势瞬变微妙,运粮北上,遮掩配合,搜集各国情报安插细作等等。
有了韩菀经历的先知基础,韩伯齐的触角和情报甚至还要深入许多。
待到水灾突发,申王薨逝,韩伯齐没有去西郊行宫,他设计了个借口留在郇都,直接遁离。
过程大体顺利,唯一就是突发了点小意外。
是家眷那边。
韩伯齐提前让韩琮称病,有瞿医士操作,“病况”很重,公羊夷还帮忙请了宫中太医,太医建议,最好去汤泉庄子养病。
以此为借口,把妻子儿女都转移到南郊庄子去了。
届时直接遁离则可。
兵分两路。
当谁知,孙氏这边却很不走运,撞上巡视王畿归营的大将仇洹。后者一接到飞马急诏就立即反应过来了,当即掉头急追。
在这个过程中,韩菀和穆寒被冲散了。
所有人都出了信国等在卞山关,约定时间都过了,他们却迟迟未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