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雾蒙蒙的山顶,底下是遥遥的点亮灯火的城市。
文禹哲像是被风吹动的、摇摆着的杂草,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缘低下头深深凝望着山底。
“我、要、回、到、过、去”他突然对着天空大喊。
然后身子向前坠去。手心里一直攥着的一张纸也散开。
是一张玻璃糖纸。
“砰”一束烟火在半空炸开,糖纸反射着烟火的光芒,悠悠落下。
画面回转到1997年,他神色愤怒,抓住了正在出轨的妻子,明明怒气冲冲却又只是恶狠狠,又十分厌恶地抓着妻子的衣领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接着晚上却又和公司的女下属在办公室的厕所鬼混。
一切似乎已经有了崩溃的预兆,但却也不至于那么绝望。
再接着回到1995年,他西装革履,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还抹着发油,走在路上,后面跟着的是几个点头哈腰的下属,他已经是一家公司的社长,住起了豪宅,娶了一个漂亮的老婆,对他言听计从,人生美满。
1990年,文禹哲是一名警察,他面无表情地在讯问室暴打着一个嫌疑人,用专用的纱布包住了手背,一下一下用尽全力砸在了嫌疑人的腹部。好像他打的只是一个沙包。
一边打,一边还有闲情和旁边的同侪说笑,“啊,这个西八崽子还真是嘴硬啊,都说了是你,你承认不就好了吗嗯”他说着看也不看被打得神志不清的嫌疑人,直接一拳狠狠砸到了他腹部。
被打得失去意识的嫌疑人直接失禁,排泄物弄脏了他的手。
1980年,光州事件发生,街上全部是自发示威的工人和学生,突然传来一声木仓响,穿着制服的年轻的文禹哲慌慌张张地从巷子口跑过。
但是等他回到家里,他的妹妹却被人抓住带走了,村子里的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说她是反动,要抓走她讯问。
文禹哲躲在人群里,想要冲出去救回妹妹,可是他摸了摸藏在腰后的木仓,犹豫了。
只是讯问而已,妹妹只是个学生,没问题的吧。
1978年,文禹哲刚刚参军,他脸上是蓬勃的朝气,身子站得像小白杨一样挺拔,他举着手向妹妹发誓“我要做一个保护国家的人”
剧本结束,电影的画面应该会留在他最开心最幸福的那一刻。
南珠一口气读到这里,这个故事诚如李沧东导演所说,就是一部男人片。
以一个男人文禹哲为主线,讲的就是社会如何将一个人变成魔鬼,而这个魔鬼又如何挣扎着想要解脱的故事。
确实很文艺也很有深度,光州事件的那部分戏,其中还有很多细节,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拍出来会是怎样一种轰动。
无论从剧本、剧情还是演员配置上,这绝对是冲奖的一部好片。
但是确实里面所有的女性角色都是为了文禹哲而出现,她们的形象都是片面的,功能性的。
比如他的妻子,他的出轨对象,他在旅店的一夜情老板娘,他的妹妹等等。
只有文禹哲的形象是连贯的饱满的,要南珠来选,的确没有一个角色合适。
“怎么样,南珠。”李沧东歪歪靠在椅子上,笑着拿小眼睛睇了一眼读完剧本的白南珠。
南珠阖上了剧本,叹了口气,“要我来说,真是一部震撼的艺术品。”
探讨社会与人性的作品,其中蕴含的对命运的无可奈何以及由此而生的不由自主的选择,总会给人一种不是悲剧胜似悲剧的感叹。
千禧年的文禹哲早就是一个魔鬼,魔鬼的伏诛应该是大快人心的,可是看完只会让人一声哀叹。
南珠完全沉浸在了其中,“这几幕的配乐我感觉已经有了些想法。”
“不,先不急,”李沧东很神秘地笑了笑,“我们先敲定你的角色。”
“我要你演他的妹妹。”李沧东探过身子,用手指点了点剧本上的几个字。
“文秀心”南珠看着他指着的地方,读了出来。
“可是文秀心的戏份,不算少啊”南珠疑惑了。
李沧东收回身子,像个小老头一样揣着手缩坐在椅子里,很得意地笑了,“所以啊,我昨天改了通宵的剧本。”
“我不能让你这张脸浪费,既然要用,我就要用到极致,你这张脸,只会在我的电影里出现一次,一秒不到的镜头。”
“莫”南珠拿过剧本,她刚刚才看完,确信里面文秀心出现了不止一次。
李沧东嘿嘿一笑,“除了那一秒的镜头你会露脸,其余所有镜头都只会拍到你的背影,你的头顶。”
南珠无语了,这个老头有必要这么防着吗
但是李沧东显然很洋洋得意,他抬了抬下巴,“我是不是很聪明各方面都考虑到了,南珠啊。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啊,你也看了,剧本里的角色你都不合适,什么老婆、下属、老板娘之类的,那给你你同意吗你同意我都不同意,所以啊这个妹妹的角色,我就这么定了,就给你了。”
南珠笑了笑,“那我要谢谢导演ni了。”
“那是,不过呢,南珠啊,我虽然说了,只拍你一幕。”
“但是这一幕,我一定让它成为影史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