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收回手机, 朝着温童笑了笑,用蹩脚的中文慢吞吞地说“活动,好。”
温童紧掐掌心, 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坐回原位,偏头看着窗外海景,面上不敢显露分毫。
他能肯定,诺言不是和陆匪一伙的。
诺亚愿意帮忙, 出乎意料。
温童低垂着眼睫, 看着逐渐远去的小岛, 有种莫名的直觉。
他不会再回来了。
诺亚晃了晃手机,竖起大拇指“温和陆,ue,可以,去。”
“晚上,roantic。”
温童朝他扯了下唇角,示意自己听懂了。
诺亚挤眉弄眼,坐回原位。
两人的互动令陆匪撩起眼皮, 他瞥了眼正在玩手机的诺亚,又看向身旁的少年。
温童单手支着下巴,眼睫低垂, 看不清情绪。
唯一可以明显察觉到的是, 他眉眼舒展,发丝被海风吹拂, 末梢染着朝阳的金光, 整个人格外随和轻快,从容自在。
像是跃跃展翅的白鸟,随时能远走高飞。
陆匪眼皮跳了跳, 无意识地伸出胳膊,去抓少年的手。
温童愣了愣,偏头看他“干嘛”
陆匪指尖顿了顿,随口说“手痒。”
“摸一摸就不痒了。”
说完,他把少年小上一圈的手攥在掌心,摩挲那细腻温热的皮肤,心底的空缺稍稍被填充了一部分。
温童抽了下手,抽不出来只好作罢。
“我今天没洗过手。”
“是么,我闻闻。”
“滚”
陆匪难得做一次好人,索性就好人当到底,载着诺亚到了曼谷市区,找了条出租车多了的街道,停车把人放下。
“谢谢再见,温”
不等诺亚把话说完,陆匪直接让青脸开车。
温童朝诺亚挥手告别,看着窗外的景色。
轿车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热闹拥挤的逐渐变得清冷,最后驶过游客较少的一个商场,驶入商场附近的独栋别墅。
他默默地记住路线,开门下车。
刚下车,只见面前的门开了。
强吉从里面走出来,怀里抱着袋文件,看见院子里的温童,他肉眼可见地瞪大眼睛,诧异中带着惊喜。
片刻后,他才看到一旁陆匪,脸色变了变,干巴巴地说“三、三爷,怎么这么早就到了,里面还在收拾。”
陆匪“乖宝今天醒的早,路上也没堵车。”
强吉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原因,嗯嗯哦哦了几声,抱着文件快步往外走,梗着脖子喊道“那个我先去公司了”
温童看了眼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没有多想,环顾别墅周围。
两侧的小路、街道对面都停着同款的越野车,车里明显坐着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都是陆匪的人。
温童收回视线,抬脚往屋里走。
这栋别墅是很现代化的装潢,如强吉所说,里面还在收拾,客厅和厨房都有帮佣在打扫卫生。
温童直接坐到沙发上,随手点开电视。
他微垂着眸子,佯装看电视,实则在思考该怎么配合对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的诺亚。
半个小时后,他往后一靠,倚着沙发靠背,瞥了眼一旁正在开线上会议的陆匪。
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陆匪突然抬眼看他,接着低头说了句泰语,阖上电脑,结束会议。
“乖宝想说什么”
温童“你很忙么”
陆匪淡定地说“你有事就不忙,你没事就忙。”
温童眨了下眼,顺着他的话,不经意地说“所以这两天有什么安排”
陆匪反问道“你有什么想玩儿的地方么”
温童开门见山地说“我想去看看诺亚说的那个海洋馆。”
他故意没说时间地点,等待陆匪的回答。
果不其然,听见陆匪说“好。”
“那周五去。”
有情侣活动。
两人心照不宣。
一个惦记着情侣活动,一个挂念着离开的机会。
温童心脏重重地一跳,接着开始加速跳动,一下又一下,跳得他险些压抑不住面上的表情,差点喜上眉梢。
他撇撇嘴,装出一副不怎么情愿的表情应了声,接着起身去洗手间,关门上锁,洗了两次冷水脸,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温童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调整好状态,开门往外走。
走过拐角,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胸膛。
“对不起”他下意识地道歉,一抬眼,发现这人是蛇一。
蛇一低头看着他,眼里有些怔愣。
温童揉了揉鼻子,越过他走向客厅。
陆匪看过去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蛇一怔怔地看着温童的侧脸,至于温童,压根儿没留意蛇一,毫不留情地越过了他。
蛇一怔愣了两秒,缓缓收回视线,低声道“书房已经收拾好了,我先去公司。”
说完,他大步往外走。
陆匪偏了偏头,看着蛇一走出别墅,缓缓开口“时间不早了,要出去吃午饭么”
温童点头“我想吃火锅。”
陆匪“走吧,商场里有家海底捞。”
温童眼睛亮了亮,他好久没吃火锅了。
虽然橡岛别墅离的厨师手艺很好,但家常菜和火锅是两个类别的东西。
温童大步往门外走,见陆匪还坐着,催促道“快走快走。”
陆匪起身跟上,看着少年因为海底捞变得高兴起来的神情,偏过头,看着落地窗外,蛇一稍显落寞的背影。
少年没有多看一眼强吉,没有多和蛇一说一句话。
鬼使神差地,陆匪开口道“强吉和蛇一在曼谷呆了好几天。”
温童“哦。”
陆匪“乖宝不关心他们为什么呆在曼谷吗”
温童反问“我为什么要关心”
陆匪掀了掀眼皮,看到他满不在乎的表情,清澈见底的眸子还带着几分疑惑。
少年是真情实感、真真切切的,不在乎他们。
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都会见面,但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友谊关系。
陆匪脚步顿了顿,怔怔地看着温童白皙漂亮的侧脸,心底一凉。
他突然反应过来,不止是蛇一和强吉。
还有一个人。
还有他自己。
温童更是从不在意他。
陆匪“乖宝是不是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他们喊我陆三。”
温童点了点头。
陆匪“乖宝不想知道吗”
温童不想知道,他没兴趣。
但马上能吃海底捞了,他心情好,随口说“不是因为你排行老三吗”
陆匪又问“哪里排行老三呢”
温童“要么家里要么来泰国后呗。”
陆匪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错过一秒。
阳光下,少年漆黑澄澈的瞳仁格外清晰透彻,让人可以一眼望到底,一眼看出他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是真的不在乎他,从一开始就不在乎。
不在乎他是做什么的,所以从不问起。
不在乎他的外号、不在乎他这个人。
陆匪无意识地摩挲指尖,想抽烟了。
摸出烟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抽光了。
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
乖宝不在乎,他可以主动说。
“他们叫我陆三,是因为我在家排行老三。”
“我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
温童“哦。”
陆匪“他们都死了。”
温童脚步一顿,偏头看他。
陆匪看到那双令自己痴迷的眼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有惋惜、遗憾,有恍然,复杂的情绪最后汇成两个字。
“节哀。”温童说。
温童其实有点预料到陆匪家里的情况,从陆匪和蛇一强吉青脸他们的关系看来,陆匪其实挺重感情的,不可能一直不联系家里人,还背井离乡留在泰国。
更何况,如果家里有大人的话,怎么会让一个高中生自己去缅甸打工呢。
见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温童还以为他没听清楚自己刚才的话,又说了遍。
“节哀顺便。”
陆匪喉结滚了滚,庆幸乖宝是个心软的人。
他贪婪地看着对方眼里属于自己的情感。
没过多久,明亮眼瞳再次恢复平静,视他若无物。
陆匪莫名有种刚走到阳光下,又被驱逐到阴暗处的错觉。
温童知道自己心软,不想和陆匪聊亲人逝去的事情,转移话题“对了,田竹月会来曼谷吗”
陆匪“乖宝想让她来吗”
温童当然想,毕竟现在才周一,距离周五还有三天。
他也不想逼着人家小姑娘来,琢磨片刻,开口道“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
陆匪“好。”
他拨通电话,打开免提,用中文问“,你向来曼谷吗”
电话那端的田竹月愣了愣“啊什么曼谷”
温童凑过去说“你想来曼谷吗我们可能要在曼谷多待几天。”
田竹月迟疑地说“可以吗我的脸、脸过、过敏了。”
“中文是叫过敏吗”
温童愣了下,立马说“是叫过敏。”
“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好好休息。”
他关切地问“你过敏严重吗”
田竹月“我吃了药,不严重。”
“很快会好。”
温童眉眼弯了弯“那就好。”
“你好好休息。”
陆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温童沐浴在阳光下,他周身泛起朦胧的光晕,眼里情绪分明。
担心田竹月、为田竹月松了口气、感到庆幸
他万万没想到,田竹月,橡岛的一个帮佣,竟然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被温童关心的人。
对他自己,连多看一眼都是奢求。
陆匪突然有点冷,从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
他明明走在阳光下,却仿佛没有被太阳怀抱,
陆匪挂断电话,忍不住将温童搂进怀里,贪婪地汲取少年身上的暖意。
温童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抱,整张脸被迫埋在他胸口,有些喘不上气。
好不容易喘上气了,吸到了也都是陆匪身上格外浓烈的烟草气息。
他伸手推了推,含糊地说“你松手,臭死了。”
陆匪嗓音有些干涩“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多抽了点烟。”
回应他的是温童的挣扎。
陆匪收紧怀抱“乖宝不关心是什么事吗”
我关心个屁。温童心底骂了句,不满地说“别在大街上动手动脚。”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