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盛田术后已经过去几天,在此期间门,看护每日都会讯息告知盛穗,男人的恢复情况。
至少目前看来,除了失眠觉少外,一切正常。
去住院部要路过门诊大厅,经过挂号口时,盛穗望着排队长龙脚步微顿,抬头看向公示屏。
红色大字亮的刺眼,清楚写着精神科,目前还有医生能问诊,只不过没有专家号。
盛穗最后没有排队挂号,掉转身体方向,先去了精神科所在的医院四楼。
不同于其他楼层人满为患且嘈杂吵嚷,又或许是盛穗先入为主的心态,她人才只是靠近,就明显察觉到气氛压抑。
和想象中不同,精神科等候区里,最多的是模样介于1316的初中生,大部分由家长领着过来。1
盛穗经过离走廊最近的一间门医生办公室时,就听见门里有家长的声音传来
“家里不愁吃不愁穿的,上个学而已,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得抑郁症了”
“医生,你说我们哪里逼他了只是让他认真点读书,别人家的孩子、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吃了药多久能好啊孩子马上要体育中考了,抑郁症又不像别的病,免考也申请不了;现在他每天就只想在家里躺着,白白大几十分就这么丢掉,眼看着连高中都要考不上了。”
“”
急切的追问声接连响起,时而掺杂医生的耐心解释,唯独听不见,身为患者的小孩说一句话。
后来,盛穗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精神科门诊。
来到住院部,她一路看着因各种身体疾病入院的患者,忽地意识到
精神疾病,并不像跌伤出血、骨折、或是盛田那样的脊柱病变,是有明确特征、且可以用客观事实描述的。1
很多患者的身体器官一切正常,只是认识、思维、情感等方面出现障碍1,外表看着和常人全然相同,内里却痛苦不堪。
与此同时,精神疾病因为症状难以描述,也同样难以被社会理解与接受,就盛穗刚才短短几分钟所见得,陪孩子前来看病的家长,大多将精神疾病视为不齿。1
盛穗想,或许这也是周时予始终抗拒和她谈起病情的原因。
推门走进病房时,病床上盛田打电话的声音就屋里传来
“房子产权和遗嘱的事,就麻烦贾律师了。”
见是盛穗进来,不再年轻的男人先是表情一愣,随即堆起讨好笑容,满脸皱纹“盛穗来啦,快坐快坐。”
盛穗看男人空荡荡的床头、显然她来之前没有任何人探望,平静道“找律师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老家的房子最近要拆迁,听说能分到些钱,”难得盛穗主动搭话,盛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脸色,有问必答,“只不过房本也写了你妈的名字,所以要问下律师,钱怎么分。”
盛穗心中了然。
房子是父母两人共同出力买的、房产证上自然写了两人名字;于雪梅当年拼了命的要离开盛田,分居时间门一到就立刻申请离婚,财产分割的事都没提,一走了之。
因为价值少的可怜,那套房子作为两人唯一的共同财产,这些年也从未被人想起。
直到现在面临高价拆迁款,盛田才想起这笔钱的去处。
盛穗冷冷看着男人,正等他还想怎样独吞这笔钱时,就听盛田战战兢兢地看着她,紧张搓手
“我想说服你妈,把这笔拆款都给你。”
“”
见盛穗满眼漠然,盛田自知女儿对他再无信任可言,不顾伤口就从病床上艰难坐起身,急匆匆道“我这次上手术台前就在想,这辈子对不起的就是你,还死皮懒脸地求你给我养老,你恨我也是应该。”
“所以我就想,我要是死了,我能拿到的拆迁款就都给你,”盛田底气不足,语速越来越快,“但你妈可不一定,你妈当年头也不回地丢下你、比我还不是个东西。”
“尤其她在外面还养了别人家的种,保不齐她的那份,你一个子都拿不到,所以爸才立马去找律师商量”
不论男人如何费尽口舌,盛穗都一概不接话茬,只是在盛田彻底闭嘴后,冷静反问
“我有工作、能养活自己,为什么要你们的钱”
“以及,拆迁款很多的话,”她话语一顿,“尽快把手术和住院费还给周时予你的欠款都是他垫付的。”
盛田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盛穗自然和这个自私自利的便宜爹无话可说,来医院也只是确认人还好好活着。
现在看他都能算计起别人,也再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她起身就要走。
“等、等一下”
下一刻手腕却被猛地抓住,盛穗不耐烦回头,就见盛田又是满眼祈求神色,开口前甚至左顾右盼、确认病房里没有第三人才出声
“女儿,算爸爸求求你,能不能请那个人,别再派人每天跟着我了,行吗”
盛穗看清男人眼底恐惧,皱眉“那个人是护工,否则你以为是谁照顾你。”
“什么护工你根本不知道,那人每天都做些什么”
盛田想起他每次半夜惊醒,都有人站在他床头盯着他看、以及周时予初次见面说的话,牙关与肩膀又开始发抖“我以前的确混蛋,更不该在医院闹事还打你,但你能不能行行好、别让那个人派人盯我一辈子,也求求他千万别把视频发出去。”
情绪过于激动,盛田眼里充满红血丝,语无伦次道“因为你生病的事,我都已经十几二十年抬不起头做人、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现在好不容易被人忘掉,视频要是再被放出去,我不如死了算了”
突兀的推门声强势打断对话,盛田嘴里周时予派来监视他的护工进门,在盛田瞬间门哑口无声中,坦然和盛穗点头示意。
较与普通护工而言、的确魁梧太多的男人走上前,礼貌微笑“盛小姐您好。”
盛穗颔首问候“你好。”
不知经历过什么,盛田自从护工进来后、再不敢多废话一句,嘴唇血色全无,担惊受怕又不敢言语的模样,让盛穗不由想到,小时候她每晚见到父亲回家的场景。
表情与眼神,简直如出一辙。
随意和护工聊起几句盛田的恢复情况后,盛穗没再理会病床上的男人投来恳求目光,毫不拖泥带水,转身离开病房。
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盛田拽住她手腕时说的胡话。
周时予手里有一份视频,如果内容能让盛田身败名裂到恐惧程度,只可能是当年的盛田在医院闹事因为拒绝支付盛穗昏倒的抢救费用、以及治疗糖尿病的住院费,当时的盛田不仅将还在重症室的盛穗像破娃娃一样拖出来,还在醉醺醺的状态下,抓起身边患者的吊瓶、直接将赶来救助的医生砸伤。
行径太过恶劣,这件事轮番在当地新闻和媒体播报,盛田为此失业、被迫搬家、哪怕更改姓名都频频被认出来。
直到最近十年,男人因为病痛极速衰老、哪怕对着当年的新闻图都辨认不出,再加上换过名字,这才逐渐被人忘记恶行。
相比之下,盛穗作为受害人,身份信息则被保护得好很多,尤其搬家换高中后,因为盛田从不来学校,连班主任都对这段旧事毫不知情,更不必说其他老师同学。
盛穗很确定,她从没和周时予提起过,父亲医闹的这段旧事。
所以,如果真按照周时予以前所说,他在高中时期暗生情愫,是怎么知道医院这段往事、又是怎么拿到当时视频的。
夕阳渐落,盛穗独自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穿过,某些荒谬念头又在脑海跟种。
周时予是特意调查过她吗
还是他们的初次相遇、其实远早于她以为的高中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