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七 会稽难入(1 / 2)

汉祚高门 衣冠正伦 3496 字 12天前

船近乌程时,水道往来更加频密,王彬这一行四五艘船,居然被堵在水面上,冲冲难入前方水栅,根本难以靠岸。他不免更加焦躁,让人乘着舢板上岸往吴兴郡府去送信,同时又让人持着他的手令去寻码头上的主管吏目,为他靖道。

过不多久,前往码头的属员先返回来,后方则跟着一个体态微胖的黑袍吏目。那吏目登上船来,看到船上树立的仪仗旗帜,再见到身穿华袍的王彬被一众豪奴簇拥在甲板上,神态不免有些拘谨,趋行上前持礼下拜,开口后却是满嘴浓厚吴音。

王彬虽然不习吴语,但也久在江东,对於那吏目所言大约能听得明白,但却懒於回应,只作不懂,说道:“去将孔郎请来,这吴言如野雉聒噪,谁又能听得懂!”

周遭随员们听到这话,便都窃笑起来,那吴人吏目虽然只说吴语,但却听得懂洛音,闻言后脸色已是一变,长身而起,不再执礼,只是眼望江面,神态疏远。

“哈,这貉子倒是不乏几分鲠骨,只是终究野气难驯,远疏清趣。”

王彭之站在父亲身后,望着那吏目的无礼姿态,忍不住笑语调侃道:“倒想看一看他若知晓面前何人之后,会是怎样惶恐姿态。”

“远乡陋俗,他又能有几分知礼。”

那吏目虽然无礼,王彬倒也懒得去计较,见孔混匆匆而来,便一指对方说道:“貉言晦涩难懂,孔郎你来告诉这乡夫,排开水道,放船入栅。”

孔混听到这话,脸色已是一变,他一路行来倍受冷待也就罢了,近乡之后居然还要遭此羞辱,实在太过分!心中虽有忿念,但担任王彬属官也是他的选择,这一口怨气也只能忍耐下来,上前与那吏目细语几句,然后才转回头来,神态有些为难道:“使君所命,此吏难为。前方渡口本是私产而非郡属,他在这里不过是郡府代收航税,并无监运之职。”

王彬听到这话,脸色已是微微一变,环顾周遭舟船繁密的景象,忍不住皱眉道:“如此舟船繁多、水网交汇的通衢大道,谁人敢贪作私产?”

“乃是丹阳长公主府。”

孔混有些无奈的说道。

王彬闻言后,已是连连冷笑:“好大势的沈家,好大势的丹阳长公主府!如此公然鲸吞国中山水,难道这陋乡就无一二义士敢为社稷鸣声?”

对面那吏目听到这话,神态已有忿色,张口便作急言。

王彬让孔混来翻译,只是借此羞辱罢了,他本身听得懂吴语,只听这吏目言道这一处渡口本是滩涂,片竹难行,乃是郡中以沈家为首一众乡宗们出人出力,疏浚开通,才成了眼下这通畅水途,本来就与国用没有什么关系。如今郡府反而要仰仗这些水道航税,大得其利以资台用。

这一番狡辩之词,王彬是一个字都不信,他绝不相信沈氏深卧乡土、鼠目寸光之徒居然会做这种利国利民之事。不过他却不屑与那吏目争辩,只是转身对曹曼笑语道:“闻此狡诈粗鄙之语,可知乡俗如何败坏!稍后见到谢幼儒,倒要问一问他,苦求大郡却长治无功,谁人之过?”

言罢,他便转身返回舱中,至於那吏目也不放行,只是让随员们监在甲板角落里,用作稍后奚落谢裒的人证。

那吏目无端被缚,神色气急败坏,只是对孔混高呼道:“卑下奉职受任,上官不曾见辱。这途过贵客,怎能如此相迫!孔家世君,此为何意?”

孔混听到这话,不免有些难答,想要上前解围,

后方却传来王彭之高呼声:“孔君若叙乡谊,稍后自有长闲,眼下使君受扰,你倒是不乏闲情。”

孔混听到这话后,冷眼望了王彭之一眼,他是王彬属下,没必要看这个闲人眼色,上前让人解开吏目身上绳索,稍作宽慰,然后才随行进了舱室。

王彬正在舱中打骂沈氏宗贼狂悖贪婪,眼见孔混入舱,便指着他说道:“今日所见,孔郎惭不惭愧?你家也是旧望名流,却眼见宗贼浊家乡中肆虐而无作为,可有痛心疾首之感?”

孔混听到这话,哪怕再能容忍,也忍不住冒出火来,冷漠言道:“才浅卑用,不敢轻论公事。吴乡或有异俗,终究也是王化之境,较之北地豺行狼顾之纷乱,仍是靖安。使君远乡而来,一时难近乡俗,久而或能相通。”

听到王彬姿态高高,诸多卑辞攻讦乡土,孔混不免回思驸马痛骂殷融之言,大觉骂出了他的心声。这些北伧,一个个将自己目作天命所眷,奔逐南北都要强求人上,对江东诸多不满,老犬穷吠,殊为可厌!

王彬听到孔混这顶撞,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冷声道:“孔郎对我所言,似有异心别思?”

曹曼见彼此将要言恶,连忙开口笑语道:“使君不过一时噱言,孔丞何必作真。正因远乡来任,所以才需要孔丞这种深悉乡情之人辅弼,既为国务,也为乡好。”

孔混只是漠然而立,并不回应。

王彬在席中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才勉强笑道:“长居窄乡,不免性狭。闲谈而已,不必强作厉声。”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内却是更加深厌孔混。若非他还有仰仗对方之处,现在就要将之逐下船去。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前往乌程郡治的随从也返回,只是带来一个郡府属员,回报谢裒不在县中,而是前往嘉兴修筑涂塘防贼。因为每岁秋收之际,总有小股羯奴跨海南来侵扰沿海郡县。如果现在去通知的话,最快也要等上一两天才能返回。

王彬听到这话,不免更加烦躁,只是恨恨道:“谢幼儒徒负清名,不过也是轻改辙印的伥鬼之徒,赴任未久,已经甘伏於貉子穷威之下!”

他是觉得不可能这么事有凑巧,谢裒肯定是怯於沈氏乡威,所以才避而不见。

谢裒不愿相见,王彬自然也不会自降身份去苦求一见,让人将那吏目鞭打一番逐下船去,但也只能在水面困到了半夜,才行过这一处繁忙渡口。

再往南下过了龙溪,便途经沈家的大本营武康。这里倒也没有太多货船蜂拥争渡,倒是可以一览田园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