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奴船尚可退避,可是正与淮南军接弦以战的奴船却无这种从容,眼见大舰直往这个方向冲来,那些奴兵们也顾不得再与淮南军力战,纷纷跃逃回去。得以抽身的淮南军将士并棹夫们同样快速将侧置走舸放入水中,飞快撤离战船。
又过半刻锺,大舰已经直冲而来,船首粗大的撞木直接轰击在紧密连接的两船船身。这两艘战船受此撞击,当即便有小半船身破损迸飞,剩下的舟船残骸也贴着江面直划出几十丈外,重重的撞击在奴营水栅上!
至此大舰才渐渐收势,但仍然一直冲到了奴营近畔水栅外才完全停顿下来。因其来势迅猛,如此庞然大物置於江上,令得近畔营垒奴众都不敢轻易欺近。
“围剿此舰!”
刘征见此大舰直冲阵中,心内不免一喜。大舰虽然庞大,但却毕竟是死物,若是奔行起来诚然所向披靡,可是船速一旦减缓,不过江上一浮堡而已,并非不可战胜。如果被围困起来,左右都无援助,想要攻克缴获并不困难。左近虽然仍然不乏淮南军战船,但俱都是久战疲师,不足为患。若能夺下这一艘大舰,接下来的战斗形势都将因此扭转!至不济有此一艘大舰坐镇,奴军也不再会是此前那样一盘散沙、任人围剿的模样。
於是徐镇奴军战船纷纷掉头,往淮南军连舫大舰而去。不过大舰就算是停下来,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船上兵众两千余,都是养精蓄锐之众,哪怕不动用拍竿、投石,单单临阵对射,大舰船身高出奴军战船将近两丈,绝对的居高临下,凡有欺近之奴船,都是移动的标靶,凡有靠近,必要承受水泼一般猛烈的箭雨!
“继续催令兵众下船,必要夺下此艘大舰!”
眼见战况出现这个转机,水营中石虎也是忍不住精神大振,继续下令说道。此时奴营中战船已经严重不足用,早先又驱之登船的兵卒们也察觉到战事不妙,虽然登船但却冲冲不敢往前线靠拢送死,俱都围聚在水栅近畔。诚然登船之后断了退路,但岸上那些兵长将领们再想强驱他们上前送命也有诸多不便利。
随着石虎一声令下,已经充入各营的中军奴兵们便加紧驱赶船上兵卒上前激战,乃至於引弓射箭强驱。於是那些徘徊在江面上的奴船才开动往大舰而来,同时石虎担心大舰返航难阻,战机稍纵即逝,甚至就连一些中军将士都投入江面,战船不够那就直接拆除营垒中的木栅充作浮板,定要夺下这艘大舰!
一时间,大舰仿佛身陷狼群之中,虽然火力仍然迅猛,拍竿频频挥舞,投石更是冰雹一般砸落,但是奴兵们仍然蜂拥而来,渐渐便有奴兵将钩索抛扔上来,沿索攀爬登船。大舰上包括路永在内,俱都沿船奔走四面救火。
如此情况又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虽然奴兵还没有大规模的成功登船,但也将大舰团团围住。围绕在大舰周围的奴兵将近万众,视野所及俱是密密麻麻攒动人头,几乎看不到江水波浪!整艘大舰已经被完全困住,夺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就在奴兵们完全陷入癫狂,哄抢先登大功的时候,西方江面上有出现了大量的灯火光芒,漫无边际几乎将整段江面都给铺平,淮南中军船队终於抵达战场!
“这是陷阱,这是一个陷阱!速速撤军归营!”
刘征在看到淮南军更多战船飞驰而来时,当即便恍悟过来,忙不迭疾声大吼道,同时下令船上兵众速速擂鼓指令撤退。然而他虽然名为督将,但对大军根本不具备掌控力,甚至此时就连他的嫡系人马都调度不动。因为他所部人马距离淮南军大舰最近,眼下环绕大舰包围圈层层叠叠,顺势将他的人马也包围在了最核心,根本无法脱战。
此时连舫大舰虽然被团团围住,但本身就近似一座浮在江面的城堡,想要攻下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完成。可是淮南军后路大军早已经奔行接近,一旦抵达战场,对於这些奴军就是灭顶之灾!
“烧船!”
危急之下,刘征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至於要烧的自然不是淮南军的连舫大舰,这艘大舰防火设施做得极好,单单船身便有三层外罩保护,至於更高处的甲板上是怎样布置,眼下奴军一路都在仰攻,都还不清楚。即便是放火,也绝难在极短时间内将火势壮大。
於是,随着刘征一声令下,船上奴众们纷纷抱起盛装油膏的瓦瓮、薪柴等物,往近畔友军船只上抛扔而去,同时火箭四射,很快左近便火光攒动。近畔奴军纷纷退开躲避火势,这才让刘征的座船取得一点活动空间,艰难的调转船头往后撤离。
“南人大舰为饵,诱引我军乱攻,速速撤回营中,尚能保全性命!”
刘征喝令兵卒们号叫示警,舰船直往水栅冲去。此前前阵南人火力之强悍他已经有见,此时后继大军再来,奴军中包括他所部在内,如果还停留在江面应敌,那么绝对是有死无生!
这时候,江面上奴军们只要不是瞎子,俱都能看见淮南军快速逼近的庞大舰队,於是一个个都拚了命的划动江水返航。然而在想要归营的时候却遭遇了阻滞,原本门户大开的水栅营门统统落下,同时营内响起令人绝望的吼叫声:“临阵杀敌,有进无退!凡有怯战退避者,即刻斩杀阵中!”
这军令绝非恐吓,伴随着吼叫声的是奴军阵中射出的利箭,凡是靠近营门的奴军纷纷中箭落水!
“奴主已死,争位!季龙怯战,一心思归!从贼必死,杀奴偿罪!”
随着淮南中军掩杀而来,首先抵达前线的并非锋锐的箭矢,而是淮南军洪亮的吼叫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刘征座舰同样被阻拦於营门之外,此时听到淮南军的吼叫声,原本因中山王昏招迭出、胡乱指挥而生出的困惑顿时豁然贯通,一口逆气激荡於胸怀之内,这才明白自己这些人只是这个羯奴铺垫归途的骸骨而已!
被阻拦在外的奴军们听到这吼声,形势不免更加慌乱,浮板左冲右突想要寻觅活路,然而却彼此碰撞,落水者不知凡几。
许多徐镇奴将此时都被阻营外,这会儿也都是惶恐不已,有的便向刘征座船靠近,登上船来哭丧着脸哀声道:“将军, 莫非我等今日便要丧身於此?中山王残暴不仁,以我等人命构筑血肉藩篱,追随如此凶恶之贼,莫非今日便是天谴降罪?”
刘征一时间也没了主意,逆血夺口而出,虽然早闻石虎残暴之名,但却没想到这羯贼残暴根本没有底线。眼下就算是临阵投降,他也绝对得不到好处,因为此前他在徐镇屡屡侵扰江东,手上同样血腥累累,更何况如今淮南军已是大占上风,绝不可能接纳他这种劣迹斑斑的奴将。
“我们走,勿为奴儿效死!”
刘征满眼血泪,跃上舰船雀室大吼道:“羯奴惨无人性,不恤旧人,奴主身死,乃是天谴灭贼。将士凡欲生者,随我离阵逃生!淮南王师只杀奸贼季龙,绝不会穷追溃众!”
近畔徐镇奴军们顿时高声叫嚷重复刘征的吼声,於是那些混乱的奴军便仿佛有了主心骨,纷纷往刘征座船靠拢而来。而这些奴军的吼叫声也为淮南军所闻,果然渐渐收缩船阵,给这些溃众留出了逃命的路途。
“狗贼害我!”
水营中石虎眼见营外如此态势,已是怒发冲冠,挥刀猛劈。原本他身在前线尚能稳定军心,可以略微破除淮南军那些吼叫对军心的动摇,可是现在自己军中战将携众溃逃,反而坐实了消息的准确性。
一时间,随着江面奴军的溃逃,营垒中那些奴军也渐渐变得骚动起来,开始不安於守。
“冲击,撞营!若能生擒季龙,夸功南北,扬威中国,殊功大誉,豹尾封侯!”
此前被奴军密密麻麻包围的连舫大舰如今周遭再无阻滞,船首缓缓调整对准奴营,势不可挡的冲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