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都南,已经成了吴会人家在京畿的主要聚居地,住在这里的吴会人家,甚至已经超过丹阳本地乡人。
如今的都南,货邸连绵,遍设工坊,除了几条用於运输并客商往来的河塘之外,几无闲土。甚至就连下都、龙都等一些存在时间悠久的涂塘,也都被堆平围筑,成为繁华市邑所在。
如此层层向外扩展,经过这数年来的发展,单单都南一地,便将建康城的整体面积扩大三分之一还要多。
都内虽然风波渐定,但沈充也并没有急着返回建康城,沈哲子干脆也就前来都南拜望老爹。父子乘舫游湖,另有一番趣致。
“我这半生虽然厉念频生,多以英迈自勉,但讲来也是惭愧,此前少有过江阔行,更是不能揽胜江北乃至中原风物。所以我儿虽於北面屡创殊功,使我庭门耀辉,但我也实在难知当中蕴意深浅。”
沈充虽然已经高居三公之位,但本质上还只是一个吴乡土豪,尤其在见识方面更是乏善可陈,过了江后北面风物如何,他其实多是一头雾水,这会儿也不怯在儿子面前言及自己识浅。
他身着宽大氅衣,神态间多有惬意喜色,倚靠在画舫上层的栏杆上,指着湖边那连绵起伏的货邸并熙熙攘攘人群,眉目间更是泛起了浓烈的自豪:“北事我知虽浅,但江东乡土如何自幼耳闻目见。譬如都南当下如此繁荣盛态,即便远近述古都有不及。此番昌盛,肇始我儿营规创建,仅此一桩乡土之功大惠此世,我家可以无愧江东历代英迈!”
此时画舫上除了他们父子之外,尚有钱凤、任球等吴乡心腹,包括贺隰这个亲翁并离都在即的纪睦等江东亲善人家族人。
听到沈充这一番不乏自夸的言语,众人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笑声中倒没有多少嘲笑的意思,因为沈充所言乃是事实。
“司空或是仍然难作前后比较,但我自幼生长斯土,更是亲眼所见乡土日益变迁。早年也不乏益善乡土的设想壮念,若非亲眼所见,也只道眼前盛态多半梦境。”
纪睦也叹息说道,言及感慨之处,更是忍不住豪饮一杯。
虽然早在旧吴时期,丹阳便是作为国都所在郡治,首重於江东各郡。但若说真的因此受惠多少也不尽然,甚至因为各种政治因素比如旧吴两宫之争包括中晋灭吴之战而饱受戕害,就连纪氏这样的丹阳望宗都为时势所迫而不得不远迁历阳以避祸。
中晋生祸,中原糜烂,江东也未能独善其身,远及张昌、陈敏,近及王敦、苏峻,屡次为乱,丹阳都是首当其冲,言之民不聊生也不为过。当然若是深论下去,沈充、钱凤这类三反江南的乡贼们也是出了大力气,但眼下自然不适合再翻那些旧帐。
如今建康的繁华,惠及整个丹阳,江东大量物货、人力充斥此境。说丹阳目下之繁华远迈近古,那也是毫无溢美,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甚至就连近代唯一可夸的太康盛世,丹阳也并没有受惠太多。
而眼下这一份繁华,自然少不了沈氏尤其是沈哲子的大力经营。沈氏对江东乡土之功,还不只是局限在世道的繁华,更重要的是打破各个乡宗之间的地域壁垒,使得江东各郡乡宗有了一个联合互通的大势契机,这是早年孙氏治吴的时候都没有做到的创举!
耳边听到众人毫无保留的赞美,沈哲子也是一脸谦逊笑容,举杯叹息道:“若非先师早年厚爱提携,凭我区区孺子微力,纵然有什么益世妄念,也很难有施展余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