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坦乐得清闲,冷眼旁观这些人每日里长吁短叹、长谋短虑,再想到他们多半徒劳,心中便不免生出几分恶趣的快意。
此前的他,甚至已经甘於赌上家人性命,献出偷袭临清的奇谋,诚意之大要远远超过这些人。但事实证明,他们这些河北人已经根本不具备再与行台算筹码、提条件的资格。此类用心,或许不会招至身死大祸,但也注定无功。
当然张坦也并不是一味的自暴自弃,因为先投降这一点经历,还是让他有所收获,明白到在面对王师的时候,唯有恭顺、唯有敬服才是最不会出错的作法。
所以他几番软磨硬泡,终於求请谢曜帮他向外通信。而张坦向外通信的唯一内容,就是联系东武城的家人,不要再考虑他们张氏仍然留在羯国为官那几人,也不要再顾虑王师兵临冀南究竟是长治还是短攻,趁着王师兵锋还没有迈过临清城前,用最快的速度整顿家业,最好是将东武城一并投献於王师。
这一封书信中,张坦用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语气,至於理由,则没有讲述太多。毕竟他作为一个战俘,就算有幸得於外界通讯,否则监察的王师也不可能容忍他向外透露太多讯息。
至於能否说动家人,张坦其实信心不大,因为他家几人在襄国担任高位,与羯国纠缠太深,想要一朝痛下决断的舍弃,需要极大的魄力。但目下族中,有此魄力的人实在不多,甚至就连张坦自己,都是在亲身经历之后,才总算深刻感受到王师无可抵抗之强大。
但无论如何,发出这一封家书之后,他总算自己心安了。即便日后整个家族还要遭难,并不是因为受他临阵投敌的牵连。祸福由人,各自取之,如果家人一定要强抱将倒之大厦,之后粉身碎骨,也是咎由自取。
张坦虽有几分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但这一封书信,还是给他自身处境带来一个不大的转机,那就是之后北上兴国津的晋军都督沈牧抽出时间来,又见了他一次。
这一次见面,沈牧常服装扮,虽然稍欠早前戎装在身的威武,但端坐席中,也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概。
“张坦?你还是个不错的人,起码是不蠢的。”
见张坦步入帐中,沈牧摆摆手示意他落座席中,继而拿起张坦那一份家书原件,向他扬了一扬。
听到对自己的这个评价,张坦自嘲一笑,旋即便又拱手道:“都督此言,实在让坦愧疚难当,此前自以为得妙,力献拙谋,小觑都督英略,愚计至斯,岂是蠢钝能当?”
沈牧闻言后便笑起来:“这也不足说你这个人就是一个蠢物,只是你终究还是小瞧了王师的强杀力攻之能。若是不知自身势力几许,你那一番进策,我也未必不会兼听采纳啊。”
张坦闻言后又作汗颜状,旋即便又听沈牧说道:“我所以言你不蠢,因为你学会了藏拙。 王师逆势而进,由微及大,岂无一二鉴才之能?你们这些河北时流,心思太多,急於流露,小觑了世道,高看了自己,一群胡口余食罢了,又有几人是真正的权变经世之才?”
听到这话,张坦更是大汗淋漓,心知战俘营中那些事情果然瞒不过这位都督,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与那些乡流搅在一起,否则只怕不会再有这一次会面。
“你是个有才干的人,也识时务。我有一桩事务要交付你,不知你愿不愿意承担?”
沈牧又望着他笑语问道。
张坦哪里还会犹豫,当即翻身而起,以头叩地:“若能得於都督包容选用,坦必肝脑涂地、以死效劳!”
“倒也无需那么惨,稍后我家幼狮将率奋武继续扬鞭北进,你随其军中,暂为向导。”
沈牧又说道,他虽然在沈云面前向来做小觑状,但在外人面前却是不吝夸赞:“我家幼狮,乃是南北时流少有的英壮之选,你若能从其麾下,只要能够本分安守,尽於职责,入洛夸功,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