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时节,正是黄河水枯最为严重的时刻,随着水量的减小,河道两岸出现大片的滩淤冻土。
整条河道虽然收窄,但并不意味着河渡就变得简单,今年冬日较之往年虽然酷寒稍弱,但河面上仍然漂浮着大量的浮冰,再加上风雪频频,这更加剧了航道的凶险。特别十一月之后,两岸的航运便完全停滞下来。
如今维持两岸沟通的,主要是位於洛阳北侧的孟津以及兖州境内的灵昌津这两处浮桥。浮桥的运力有限,不过维持住两岸的人员往来,大宗的物货运输是想都不要想了。
但也幸在入冬之前,河北方面的王师便储备了足用的物资,哪怕是将招抚河北战乱流人得用度都算在其中,也足够维持到开春回暖,对於后勤方面的需求暂时没有那么高。
当然,王师敢於将大量物资存储於河北新定地界,这也与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对收复领土的绝对控制有关。特别中路右翼兖州胡润部能够反攻广宗羯军,成功击溃这一路威胁甚大的羯国游骑也是功不可没。
但哪怕仅仅只是人员的流通,这一东一西两座浮桥也都是在高负荷的使用,特别在新年前后,襄国收复的消息传回河南,行台为了回应民众们想要身临河北、瞻仰王师雄姿风采的热切愿望,短暂开放了几日浮桥的通行权。
结果便是河南各处生民蜂拥云集到孟津与灵昌津附近,人潮横跨大河,昼夜都不停息。
这其中既有本身家在河北的民众,虽然背离乡土多年,总有一份乡情难舍,得知羯国势力已经被彻底驱赶到冀北区域后,迫切想要归乡一览。哪怕乡土早已经残破不堪,但仅仅只是草木泥土,都散发出一股令人魂牵梦绕的味道。
同样的,也不乏本来就世居河南乃至於江东人家,他们虽然没有什么乡情萦绕,但心中的那股自豪与好奇却是加倍膨胀,迫切想要观赏王师痛杀贼胡、兴创大功的战场所在。当然,也不排除一些人求进心切,想要早一步赶到河北这一秩序荒土寻求机会。
尤其大将军亲自坐镇河北,甚至就连新年都没有返回洛阳,这也让一些渴见大将军卓越风采的时流们迫不及待踏足河北。
民间如此热潮汹涌,就连行台都大感猝不及防,留守行台的杜赫当机立断下令封锁了浮桥通道,只许南来,不许北上。但仍有众多人徘徊於南岸渡口,焦急的等待着此前有幸及时北上游览的返回人众宣讲河北风物。
元月将近末尾,聚集在两处浮桥渡口的人众才渐渐退去,不过行台官方派遣官吏北上的节奏又变得频密起来。
冀南郡县,基本已经肃清贼势,诸多复建任务自然纷至遝来。大将军虽然没有返回行台,但也给行台留守官员们下达指令,叮嘱他们一定要在春日到来之前整理出一个施政建设的章程,特别是各级地方官吏的选任必须要尽快到位,决不可耽误了冀南收复后这第一年的春耕农事。
虽然行台也有一部分行政官员跟随大将军北上,甚至那人数多达近千的秘阁少贤们,正是为此准备的人才储备,但相对於所收复的广袤冀南疆土,这些人才仍是杯水车薪。
地方政务不能建立、充实且运行起来,这会令相当一部分王师将士留守於乡野维持秩序,不能加入到第一线的战场上去。
行台留守官员们对此自然不敢怠慢,他们除了要选拔才力之外,还要做出大州改小、重建州务的改革。这可不仅仅只是将郡改州、单纯的名号改变,当中又牵涉大量的章法调整、地理划分并人情广纳。
所以留守行台的官员们或无风雪戎旅之辛苦,但是讲到劳累,并不逊於随军出征的人众。但是这种辛苦,那是任谁都不会拒绝且甘之若饴的。
羯国覆亡已经渐成定势,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便意味着整个河北在未来数年乃至十数年的新秩序,这是实实在在的分飨盛宴,又有谁能够拒绝!
襄国以南的河北领土,包括冀南、司北,如今已经初步被划分为七州之地。除了大将军於河北直接委任一部分人选之外,新年之后行台又陆陆续续向河北派遣数百各级官员。相对於如今行台庞大的人才储备,这一部分官吏只是先行者,随后的分飨盛宴必会陆续有来。
不同於中朝统一时因俗就宜、主要依托地方乡户自守而达到从速入治的作风,行台将异地守牧的旧俗发挥到了极致,这些选派的官员完全没有考虑乡籍就治的因素,其中尤以三吴、荆襄人士最多。至於加入行台稍晚一步的陕西人士,则主要安排在了第二批的选派中。
在这七州官吏选任之中,其中尤以原魏郡为主体所创设的魏州最为引人瞩目。魏州依傍大河,又是邺城这一大邑所在,曹魏时期便是河北中心所在,此前也曾作为羯国统治核心,虽然因为枋头的存在近年来多遭战事蹂躏,但是在地理上的势能仍然存在。
中朝时,为了发挥犬牙制衡的效用,魏郡便属於司州之下。如今所谓单独一州被设立出来,其地域中心的地位仍然不会改变。换言之,在这新设立的冀南七州中,魏州是必然的首州大邑。
也因此,魏州刺史的人选可谓是饱受关注。虽然此前有清河张坦任职魏郡太守,但张坦本身便是降将,加上又有乡籍的障碍,不独大将军,行台那些追从年久的任事官员们也不愿让张坦居任这一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