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真是长了见识了,在族长太爷灵柩前就质疑族长太爷的临终安排,大言不惭起来,竟然有这样‘孝顺’的好孙儿?”沈全听了三哥、四哥的话,心中不平,忍不住开口讥讽道。
沈珺也似被惊醒,睁开眼睛,望向沈全,起身道:“全哥来了。”
“珺二哥,我听说京城那边的人回来了,就过来看看。”沈全拱了拱手,道。
沈珺年纪虽长了沈全一头出去,可沈全是新出炉的秀才,又是及冠之年,已经不算是孩子了,族兄弟之间,应对之间也多了几分客气。
宗房三哥、四哥两个都比沈全年长,一个连童生都不是,一个是童生,却落第於今年院试。
“大言不惭的到底是谁?这是宗房地界,还轮不到你们五房的人过来指手画脚!”三哥气鼓鼓地道:“还是你自以为自己成了秀才,就有了说话的余地?莫要太当自己是回事,族中进士举人何曾少了,小小秀才算得什么?”
沈全挑了挑眉毛道:“我只是疑惑罢了,都是读书人,本都晓得‘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怎么到了三哥、四哥嘴里,既是族长太爷对珏哥的临终馈赠,怎么就成了珏哥抢你们的东西似的?”
沈珺方才迷迷糊糊,只隐隐地听到两个堂弟在说话,并没有留意,如今听了沈全的话,哪里有不明白的?
他望向两个堂弟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宗房大哥不在松江,沈珺这几年协助宗房大老爷打理族务,亦养出几分威严。
四哥缩了缩脖子,三哥却是冷哼一声道:“太爷是病的糊涂了,忘了珏哥已经出继,旁人总不能跟着装糊涂……太爷的东西,本就应该惠及儿孙,而不是旁人……”
话未说完,沈珺已经喝道:“闭嘴!太爷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这当孙子的来质疑!”
三哥尚未回话,原本在旁边吃茶闲坐的宗房二老爷却是不干了,重重地放下茶盅,高声道:“我这当老子的还没死,还轮不到旁人来管教三哥!还是因我们分出去了,回了老宅就连话也说不得?”
灵堂上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
宗房大太太不在,二奶奶准备席面去了,二太太带了三奶奶、四奶奶在女眷一边,见状忍不住与媳妇抱怨道:“瞧瞧,当着老爷与我的面都敢欺负三哥,背后还不知怎么样呢!到底谁是真孝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这灵前都是咱们家阖家守着,长房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累了,倒是各种好借口躲懒耍滑……”
三奶奶、四奶奶老实听了,却没有接二太太的话。
二房已经分家出去,在灵堂上虽也是孝属,可因这几年长房与二房关系越来越疏远紧张,大老爷夫妇没有让二房插手丧事的意思,二房便也充起了客,只需在灵堂守灵,其他杂事一概不理。
长房大哥一家在京城,幼子沈珏出继,只有沈珺一家在,自然是里里外外地张罗忙活。
丧事繁杂又是一样不能少了,长房忙得分身无术,也在众人眼中,二太太的话未免偏颇。
长幼有序,二老爷是长辈,既端起叔叔的架子要教训侄子,沈珺也只有起身听命的份。
真要辩白起来,不管有理没理,都是他这个侄子的不是。
二老爷却不单单是盯着沈珺,还记恨沈全方才对三哥、四哥的冷嘲热讽,连着沈全一并说起来。
沈琦、沈瑞、沈珏等人从客房梳洗完转回,就见到这个情景。
沈琦看了旁边站立的沈全一眼,顾不得兄弟叙话,就带了几分诧异对二老爷道:“二叔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个不懂事,惹恼了二叔?”
二老爷冷哼道:“我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呢?当着我的面视我为无物,你们都是官家子弟,这是欺负我们家都是升斗小民么?”
沈琦忙道:“二叔这话侄儿可不敢接……如今这灵堂之上,都是族人至亲,又哪里有外人?两位族弟看着就是聪敏不凡,春闱有望、金榜题名不过是早晚之事,二叔到时候只管享老太爷的福就是。”
沈琦说的都是好话,可听到二老爷耳中却是无比刺耳。
他这一房,自己虽一事无成,可终究还有个举人功名,到了两个儿子这一辈,二十来岁的人,却是连功名都没有。院试都过不去,何谈进士功名?
长房大哥是进士不说,连小栋哥这一辈也快能下场应试了。
他这一房的儿孙,以后终究要依附长房过日子。
想到这里,二老爷立时失了底气,露出几分颓然。再望向沈珏,厌恶就少了几分,即便将太爷的遗赠给了他又何妨?说不得以后还有倚仗他的时候。
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二老爷这心思转换之下,也算为自家结了一份善缘。
沈珏被二老爷的眼神弄的有些糊涂,他还不知自己是这是非的源头。
“二哥,瑞哥,珏哥!”趁着空隙,沈全上前与三人见过。
族兄弟小别重逢,眼下却不是欢喜叙旧的时候。
众人简单打了招呼后,就在灵堂前跪坐下来。身为族中晚辈,也有守灵之责。只是其他人在“接三”、“烧七”的日子,众人没赶上,少不得找补一二。
沈全跪坐在沈琦下首,看了沈瑞一眼,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二哥,要不让瑞哥住家里?”
沈琦摇头道:“不妥!”
沈全眉头拧成一团,瞥了三哥、四哥那边一眼。宗房并不太平,沈珏到底是宗房血脉,不好搬到外头住,瑞哥何苦还留在这头糟心?
沈琦望向沈珏,他看出沈瑞、沈珏小兄弟两个感情甚好,沈珏身份如此尴尬,沈瑞不会将沈珏一个人留在宗房。
沈全顺着胞兄的视线望去,也想到此处,露出几分无可奈何。
沈瑞虽不知缘由,可也瞧出宗房二老爷一家望向沈珏的目光隐带不善。他跪坐在沈珏身边,望向众人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冷意。三哥、四哥面上犹带不逊,二老爷却是尴尬中带了几分讨好之意。
这般古怪神情,沈瑞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二老爷与自己还算是有怨的。
这会儿功夫,沈珹已经与父母叙完别情,带了小栋哥披麻戴孝地回到灵堂之上。
他是宗房嫡支唯一的进士,就是二老爷夫妇见到这个侄儿,也带了几分小心,更不要说三哥、四哥,灵堂上倒是格外肃穆起来。
沈全看在眼中,心中嗤笑一声,望向沈珺的目光就带了几分不满。二老爷一家不过是欺软怕硬的小人,要是宗房长房早就表现出维护沈珏的意思,那边怎么敢就族长太爷的遗赠磨磨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