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大师”的体型相当于一个半於严, 断了腿, 还不配合。
於严跟自己的同事、韩东升三个人连拖再拽, 一脑门热汗︰“到底怎么回事!”
就算他们方才冲进来抓人的动静很大, 可是前后也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这群流氓瘪三怎么可能集结得这么快?
真有这种本事, 他们还当什么地痞无赖?保家卫国去不好吗?
韩东升实在是不擅长跑, 假发已经被汗浸得挂不住,他摘下来夹在咯吱窝底下, 气喘吁吁地回答︰“可能……可能是我露馅了,我刚才进门的时候正碰上一个同事……”
於严服了︰“你同事怎么会跑到这来?!”
另一个民警小声说︰“朝圣吧……於哥, 这地方号称‘情侣一条街’,挺红的。而且在这碰见熟人, 绝对不会互相打招呼,就……你懂的。”
於严心里异常悲愤,心想︰我一个单身狗, 懂什么懂?
这时, 追得最快的行脚帮众已经挥着各种棍子冲了上来,韩东升责无旁贷, 担起断后任务,他低喝一声,猛地把手里的气功大师推了出去。
气功大师原本是他们仨抬着,韩东升这一下不知用了什么劲, 掌力竟然能从气功大师身上传到了两个民警那里, 三个人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五百斤, 被他一双手推出去,一起往上冲了好几层台阶。
然后他赤手空拳,迎上了对方的棍子。
韩东升用胳膊抵在太阳穴边,硬抗了一棍,随即肩走弧线,一推一撞,将对方手里的棍子夺了过来。
旅馆的楼梯间很窄,韩东升一人持棍,差不多就把通道给堵住了。
他那厚实、平时好像总也挺不直的背影像一座山。
於严好不容易刹住脚步,吃惊地回过头去。
因为周老先生的缘故,他几次与韩东升接触,对这男人的印象都是“没脾气的老实人”。在电视剧里,“老实人”要么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要么是蒙在鼓里的接盘侠。这些角色往往缺灵魂、短智慧,因为毫无萌点,只配当个加剧剧情冲突的道具。
现而今,“老实”俩字,基本是骂人的话了。
即便当着外人的面,他泼辣的妻子有时都按捺不住脾气甩脸色,私下里,一定叫过不少声“窝囊废”。
要是她看见这个背影,一定就不会再说出那三个字了。
於严握紧了警棍,嗓音变了调子︰“兰爷,这人你接一下!”
“不管。”
“喻兰川!”
於严的吼叫声还没落下,一道人影突然与他错肩而过,快得看不清。
这楼梯间窄得能让韩东升一个人堵住,到了喻兰川那里,却又不知怎么,显得很宽,他一阵风似的与於严他们错身而过,彼此连衣角都没碰上,就像一个没有厚度的人。
与此同时,於严手里一空,警棍被人抽走了。
喻兰川︰“闪开。”
韩东升听见耳后传来风声,猛地侧身避开,一个一米高的不锈钢垃圾桶“呜”一声,抆着他飞了过来,把冲到最前面的几个人撞了出去,连累了后面的一群。几个行脚帮的抆着边绕过同伴往上跑,喻兰川伸手一拍韩东升,同时一棍子递了出去,在那人胸口处一点,对手自然而然地格挡,警棍却忽地往上一撩,狠狠地掀了他的下巴。
韩东升︰“好剑。”
“练剑吃亏,”喻兰川抖了一下手腕——把警棍当剑使,还是太沉了,非常不顺手,“比如刚才这句,我就觉得你是在骂我……还过不了安检。”
於严︰“你又不坐地铁!”
“他们拿铁棍……”喻兰川一脚踹飞了一个人。
这时,行脚帮的也学聪明了,后面冲上来一大帮举着木椅板凳当盾牌的,木腿朝前,硬往上撞。椅子腿当然比胳膊和警棍都长,喻兰川被迫顺着台阶往上跑了几步,然后猛地回身,一跃而下︰“我拿有刃的金属剑——
喻兰川手里的警棍像闪电一样从对手头顶劈了下来,首当其冲的来不及把木椅举起来,以为自己要开瓢,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可是出乎意料的,那警棍并没有照着他的脑袋砸,落下来的时候偏了一点,顺着他的耳朵削下来,到了下颌骨附近,猛地变砸为横扫,两颗带血的大白牙当即飞了出来。
喻兰川冷冷地问︰“到时候怎么鉴别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说得清楚吗,警察同志?”
於严先是啼笑皆非,随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有点笑不出。
所谓“走正道的人”,就是这个人所能得到的一切荣誉、努力所能达成的一切结果,都是基於社会公序良俗的——托福是一分一分考出来的,论文是一点一点磕出来的,年薪是无数个加班熬点熬出来的。
而半辈子的努力成果,可能都会因为“防卫过当”四个字而全盘崩溃。跟这些什么都没有的底层流氓们对上,怎么都是投鼠忌器。
“高高跃起,拿警棍往下砸”与“用自己的臂力扫”,这两种方式差好几个力量级,前者能把人脑袋砸成个烂西瓜,后者顶多让他懵一会,甚至不会失去行动能力。
而且这位文明的喻兰川先生,他在下手已经留了很大余地的同时,还要分出一半的脑子小心不要“防卫过当”,身与心都极度繁忙,对方人多势众,很快挡不住了。
於严︰“先从这出去!这条街地方背,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有恃无恐,我就不信,这帮流氓还敢追到大街上搞群体械斗!”
“楼顶走,”闫皓说,“楼顶有个铁门!跟着我!”
於严︰“蜘蛛侠同志,干得好!”
闫皓的脸一下红透了。
一直以来,他都很害怕跟别人交谈,他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跟他说的话都是锉刀,在不断地消磨他,就连别人礼貌性的夸奖也让他恐慌,因为能感觉得到对方言不由衷。
这还是是第一次,他从别人的话里获得了鼓励,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在做有用的事、在帮大家的忙。
这像一管新奇的鸡血,直接打进了他的心脏,闫皓近乎有些“人来疯”地冲到了最前面,主动请缨︰“我去撬锁!”
闫皓冲到前面撬锁,两个民警按着活鱼似的气功大师,喻兰川和韩东升断后,一行人且战且退,现场凳子腿、长棍与垃圾桶乱飞,异常混乱。
闫皓撬锁的手艺也不太灵光,脸涨得通红,一边在锁眼里乱捅一气,一边用蛮力连扭再拉,就差上牙啃了。终於,在他们退无可退的时候,“喀拉”一声,连着铁链子的门锁掉了!
闫皓大大地松了口气,手都有点发软︰“这边!”
然而他刚进小门,走了没有两步,就倒退了回来。
於严一把按住他的后背,喘着粗气问︰“怎、怎么……”
闫皓没回答,但于严已经看见了——七八个手里拎着砍刀的行脚帮众,已经在楼顶等着他们了,刀尖指着闫皓的鼻子。
他们被堵在了这个小小的楼梯间里。
被他们铐住的气功大师有恃无恐︰“现在放开我,一会打断你们一条腿,给你们留一条好腿蹦回去。要不然……噗!”
於严一拳怼在他下巴上,差点把气功大师的嘴砸漏气了,脸立刻肿了起来。
另一个小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