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秀忙摆手,「这么多钱,我怎么能花?」
卫旬把匣子盖合上,不由分说地塞给她,「我让你管,这就是你的了,罗嗦什么。」
程元秀抱着那烫手的钱匣子,局促不安,「我怕我会管不好。」她连看都没看过这么多钱,更别说要来管理了。
看她吓成这样,卫旬无奈地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没关系,管没了我还能挣。」程元秀心头一颤,又是酸楚又是感动。她没有再推拒,而是把钱匣妥妥当当地放好,当晚入睡之前,她又不放心地检查了几遍。
卫旬趴在床上瞅着她,哭笑不得。
程元秀回到床边见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当即羞红了脸,「我……我怕丢了。」说完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卫旬一把将她搂过来,放到自己的胸膛上,「我可把身家性命都给你了。」
程元秀乖乖地趴在他的胸前。
卫旬勾起她的下巴,问:「这样对你算不算好?」
程元秀点点头,「嗯。」
卫旬勾唇,「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程元秀望了他一会儿,片刻之后轻轻揽住他的脖子献上红唇。
她柔软的唇瓣颤抖着贴上他,卫旬的唇角越扬越高,最终薄唇微启,一口含住那美味的红唇,探入、吸吮,将那仿佛取之不尽的甘甜蜜津卷入口中。这个吻绵长而火辣,直吻得程元秀心儿发颤,那是一种自内向外的颤抖,情动之中掺杂着一丝不安……
两个人的唇终於依依不舍地分开,他们的鼻尖相抵,炽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程元秀痴痴地望着他,搂着他脖子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收紧,「卫旬……」
近日来卫旬对她好得反常,而这种好却让程元秀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当初那个恶劣的他。他贸然地闯入她的生命,恶劣、乖张又霸道,他仿佛无所不能,总是在她的周围出现,轻薄她、欺负她,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拯救了她。
程元秀无法否认自己被他吸引,他那么潇洒、那么张狂,他好像拥有一切,而且还把这一切都送给了她,她生命中所有的美好,似乎都是他给的。
她不敢靠近、不敢动心,生怕自己一旦将他搂紧,这个梦就会破碎。所以自成亲以来,程元秀一直当卫旬是相公,所以小心翼翼、相敬如宾,似乎已经将当初的他自心头抹去。可此时此刻,她想轻唤他的名字,想将那个问过一次便封存在心底的问题重新问他一遍,「你……为什么会娶我?」
卫旬道:「自然是因为我想娶。」
程元秀凑得更近,黑眸中闪烁着期待,略有些迫切地问:「为什么想要娶我?」
为什么想要娶她?因为她当初死活都不肯嫁他,还是因为当初她很可怜?卫旬也不知道。
卫旬翻身将她压下来,「想娶就是想娶,哪有这么多理由?」
程元秀的目光一黯。
卫旬伸手扯下床幔,在半透的帷幔缓缓飘下时,那喑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而我现在也很清楚……自己没有娶错人。」
床幔落下,遮住了春情无限。
近日,上京城的贵妇圈中又传出一个流言,都城侯府的三奶奶不能生育。
卫旬和程元秀两心相悦、私订终身,最后终成眷属的事早已成了贵妇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他们已经成亲小半年,程元秀不能生育的消息又让大家想起了这对已经快被遗忘的璧人。不过由於侯府着力打压,所以这个消息并没有传得很厉害,可卫旬与程元秀虽然没得到这个消息,程家人却耳力极佳,没过多久就来登门拜访了。
这二人的出现,终究还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当时程元秀正巧和陶氏在一起,双方撞了个正着。
卫康并不是很欢迎他们,一见面就臭着一张脸,「你们来干什么?」
大夫人面带愧疚地笑,「侯爷,您想必也听说了外面都在传秀儿不能生育……她嫁入侯府半年没有所出,我们夫妇俩也心中有愧,所以特来致歉。」
听完大夫人的一番话,程元秀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不能生育?为什么她从不知道这种流言!
正座上的陶氏与卫康也是脸色一变,心说这件事终究还是没瞒住。
程元秀仓皇地看向卫康夫妇,从表情上看出他们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她迅速地收回目光,又看向坐在对面的爹与大娘,爹躲开了她的目光,而大夫人却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程元秀的心瞬间跌落到了谷底,双手不自禁地揪住了小腹上的衣料,看来,这次的流言铁定是大夫人他们散播出去的。
陶氏冷飕飕地说:「外面的那些浑话,我们都没信,程夫人却当真了。」
大夫人道:「事关子嗣,还是谨慎为妙。」说完她轻轻朝卫康睇去一眼,对方没表情,也没吭声。
陶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卫康……侯爷向来看重子嗣,难免为此介意。
大夫人见有戏,接着说:「其实秀儿看起来身强体健的,我们也不相信会这样,但妾身也听说过,有的人把脉时也看不出不能生育,但因为体质问题却冲冲都怀不上。若是秀儿也是这种情况,耽误了侯府开枝散叶,那便就是我们程府的罪过了。」
陶氏蹙眉,「那你打算如何?」
大夫人立刻道:「妾身和老爷商量过了,若是侯爷应允,那就把嫡女珠儿也嫁过来。」程元秀脸色突地一变,卫康与陶氏也是愣了愣。
大夫人又道:「反正三爷和我们珠儿当初也是有过婚约的,若是她嫁过来,既能与秀儿作伴,还能为侯府延续子嗣,岂不是两全其美?」只要程元珠嫁进来,到时候再加把劲先怀上孩子,那正妻的位子就彻底跑不掉了,大夫人心中的算盘拨得劈啪响。
房中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卫康的反应。
陶氏自然是不乐意的,可她到底是妇道人家,人前还得听卫康拿主意。程元秀垂着头,拢在袖中的小手搅在一起。
陶氏有些焦急地看着卫康,「侯爷。」
对方闭着眼,似乎在运气。
大夫人巴巴地瞧着卫康,继续添油加醋,「更何况秀儿患过眼疾,谁也不知这病……」卫康倏尔睁眼,猛地看向大夫人,「你给我闭嘴!」
侯爷震怒,大夫人惊住,然后连同程老爷一起跪了下来,连陶氏都被他吓了一跳。卫康站起来,气得胡子倒立,「秀儿是我们侯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指手画脚了?再说了,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位宝贝嫡女是个什么货色,妄想爬进侯府?作梦去吧你。这还只是个流言,你就把女儿带来了,要是真不能生,你是不是要直接抱个孩子来!」这一通臭駡,真是让陶氏觉得痛快极了。
程元秀也是傻住了,没想到侯爷与夫人会这么回护自己。
卫康招呼来人,「来人,把这个毒妇给老子轰出去。」
将程家夫妇轰走之后,卫康才舒坦了些,坐回到位子上运气。不过虽然痛駡了程家夫妇,但卫康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程元秀到底能不能生育,只不过他也确实喜爱这个孩子,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来疼,所以不想那种毒妇说话伤了她的心,可事情闹成了这样,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抚程元秀。
陶氏轻叹,宽慰了程元秀几句之后便让人将她送回檄羽阁休息了。大家都当程元秀是听了这种话伤心了,但是事实上她并没有担心,反而因为方才卫康夫妇的所作所为而感动不已,可程元秀也知道,大哥、大嫂虽然疼爱自己,但肯定也担心子嗣的问题。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程元秀回去没多久就又溜出了侯府,她就近找了一间医馆,然后请坐堂郎中给自己把了脉,最终确认她的确已有两个月身孕。
程元秀心中的石头瞬间落了地,忙不迭地想要回府告诉大哥、大嫂自己已经怀了孕,外面的那些传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她急匆匆地赶回来,可房中的对话却让已经走上游廊的她停下了步子。房中的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她听到了大哥、大嫂、卫金僖、卫金甯和卫金戈的声音。
卫金僖微带怒意地说:「反正我不要别人给我做三婶,我也不要两个三婶!」
卫金戈附和,「我也是。」
陶氏安抚他们,「且不说还没诊出秀儿不能生育,就算诊出了,也总有治癒的方法。」
卫金甯忽地想起,道:「三叔上次找来的那个神医,不就很厉害?」
卫金僖欣喜地说:「是啊,我们齐心协力给三婶治病,就不信她生不出小娃娃。」
陶氏问道:「侯爷,你的意思呢?」
卫康的声音是难得的冷静,「我的意思有什么用,这事还得看三弟。」
卫金僖立刻说:「三叔很喜欢三婶的啊,护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咱们把她抢走呢。」
卫康啧啧有声,「可这小子打小就喜新厌旧。你们也瞧见了,刚开始总冷落着人家,后来又忽然对人家好了,这么反覆无常,谁猜得透他的心思。如果秀儿真生不出孩子,保不齐以后他还给你找个新三婶来,你们以为每个人都能像老子这样始终如一吗?」
陶氏轻轻地啐他。
卫金戈听着都挠头了,「那可怎么办啊?」
众人都静默了,似乎都被难住了。
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卫金甯忽然开了口,「依我看,这事就不要告诉三叔,把他支开几天。这几天咱们好好给三婶补身体,等三叔回来,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三婶就能怀上了呢,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她向来少言,如今多说几句,却十分入情入理。
大家纷纷对卫金甯的意见表示了赞同。
「正好,皇上近日要秋狩,我以这个为由把三弟唬弄出去。」
「爹,您可要尽快啊。」
「我今天就把他眶出去,之后再向皇上请旨召他随行。」
最终,大家齐心协力帮程元秀怀孕的计画就这么敲定了。
当卫金僖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在游廊拐角处露出的月白色衣角倏地消失了。
程元秀最终还是没有将怀孕的事告诉卫康夫妇。
卫康的那一番话入了她的心,让她忍不住想要知道卫旬对自己不能生育这件事的反应。她想要知道,卫旬对自己到底是不是一时新鲜,会不会就像卫康所说的那样,玩够了就厌倦了,然后再娶一位新娇娘进门。
若是放在刚成亲时,一心想要做合格妻子的程元秀是不会反对这种事。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已经将卫旬放在了心上,她无法否认自己对他动了心。这种心,是痴心,亦是私心。她变得自私,不想和另一个女人平分自己的丈夫。所以她选择了沉默,安静地等待着卫旬的反应。
而卫康也按照大家的计画,成功地将卫旬给支了出去。
彼时已是深秋,一年一度的天子秋狩开始了,都城侯卫康自然在随行的队伍中,不过这一次他打算向皇上请旨带上自己的三弟卫旬。他虽然平时我行我素,专爱和大哥对着干,但天子诏书一下,卫旬也不敢抗旨。
旨意来得又快又急,卫康连行李也不让卫旬收拾。
他当时刚刚从马场回来,刚一回来就听大哥说皇上秋狩让他随行,卫旬很是不解,「年年都不召我,怎么现在忽然想到我了?」
卫康一拍他的脑袋,「少揣测圣意。」
卫旬拧眉,「圣旨呢?」
圣旨个屁,皇上自己也不知道你要随行呢!
卫康急躁地说:「口谕。别废话了,快走!」
皇上喜欢热闹,又一直对卫旬充满好奇,几次都提出想要见他,可卫康怕卫旬闯祸,就一直推托着,所以卫康算准了皇上不会反对让他随行,於是提前命人安排好了客栈,打算先把他诓出去住几天,等皇上真正的旨意一下,再带他去秋狩。
卫旬欸了几声,「我行李还没收拾。」
卫金戈嗖的一下子出现,手里抱了个包袱,「三叔,行李在这。」
卫旬脱口又说:「我身上一点钱也没有啊,等我先回去找程元秀拿点钱……」
众人皆是一愣。
卫金僖眨眨眼,「三叔,你的钱都在三婶那里呀?」
卫金甯眼尖地瞄了眼卫旬腰间的香囊,突然说:「这香囊像是三婶的手艺呢。」
卫旬立刻捂住了香囊。
卫金戈扫了一眼,「是啊,三叔,你不是说三婶眼睛不舒服,不能绣东西了吗?」
卫旬眼见要露馅,忙怒道:「谁说是她绣的,我自己买的!」
「骗人,三叔脚底下这双靴子,和爹爹、二哥的那双一模一样,还有这身衣服……」卫金僖一顿,摇摇头,「这衣服做得好差,一看就不是三婶做的。」
所有人都用一直诡异的眼神看着卫旬。
气氛僵持,卫旬看看自己的香囊和靴子,又看看众人。呃,他该怎么解释才好?算了,还是别解释了。卫旬忽然转身,「我这就去伴驾了。」
卫康也回过神来,和陶氏交换个眼色之后,便跟了出去,两人先后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卫金僖摇摇头,「娘,是不是爹想多了啊?我怎么觉得三叔他被三婶制得服服贴贴?」
这下连陶氏都糊涂了。
她和侯爷也算是从小把卫旬拉扯大的,到现在他们还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家底。结果这才成亲半年,他就把家当都交给了媳妇管?陶氏不禁露出抹笑容来,看来还真是侯爷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