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
相里革立刻抓住了这点破绽,道:“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都不是攻,而是只诛其元凶。因其民不聊生,所以天命惩之。三王奉天命征伐,如此方能成功,也并未烧杀掳掠,而是建立了新秩序,使百姓安居乐业……”
“这……”
黑夫知道,程商是个老实人,而且秦墨多是”从事“一派,是做实际业务的好手,但在辩论方面,哪里能跟经常负责游说,玩点理论的南方之墨相?顿时有些词穷了。
而且相里革后面所说的,以程商所知的墨家理论,也是无从反驳的。
“秦军开春入楚境,秦楚两国之春耕农稼俱废矣!若是此战持续到秋天,百姓收获储藏亦要耽误,如此,则一年下来,两国百姓饥寒冻馁而死者,不可胜数!”
“而秦军出兵之时,所用的竹箭、羽旄、帐幕、甲胄、戈矛、剑戟、兵车,弊坏而不可返者,不可胜数;牛马带来时肥壮,如今大多瘦弱,至於死亡而不能返者,不可胜数;从关来楚地,道路遥远,粮食辍绝而不继,民夫疾病劳累而死涂道者,亦不可胜数也!”
“再者,今将军欲攻汝阴二里之城,四里之郭,攻占此处不用精锐之师,且又不杀伤人众,而能白白地得到吗?非也,攻守双方,杀人多必万,寡必数千。楚国方圆千里,城池百,如此算来,秦国丧师亦将多不可胜数!”
这些都是《墨经》里的东西,是墨家人眼里无可辩驳的理论,所以程墨无言以对。
相里革乘势斥他道:“程商,你亦自称墨者,然,墨家自从子墨子起,便力主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而汝如今却摒弃非攻兼爱,对无义之战这种天下大害推波助澜, 纵有一身机巧之术,却已非墨者,而是伪墨!是公输!”
与墨子同时代,亦有一位能工巧匠,正是大名鼎鼎的鲁班,又名公输班。公输班没有墨家的讲究,助楚王改造攻城器械,发明云梯等利器,协助楚王攻宋击越,所以被墨家的后学们视为与墨者背道而驰者。
程商想起秦军在攻伐楚国时,的确出现过杀俘等不义之举,心的理念开始动摇,一时间竟再说不出话来,只能惭然而退。
相里革斥倒了程商后,又向李由恳求道:“故而,战争兼国覆军,贼虐万民,剥振神位,百姓离散,既无益於秦楚两国,也无利於天,无利於鬼神,无利於百姓,还望都尉能向王将军转达,向秦王转达,化干戈为玉帛!”
李由面色有些尴尬,本来想让程商把这家伙驳回去,谁料他平日里做事还算得力,却不善於辩驳,竟败下阵来。
但算是相里革说破天,李由也不可能退兵,更不可能向秦王诉说议和休战,他大好前程,还要靠这场战争来巩固呢,怎么会做那种自弃恩宠之事?
然而,在他在思索现在该如何收场,要不要将此人直接拿下轰走时,坐在下首,聆听这场辩论许久的黑夫,却赫然起身!
黑夫较欣赏秦墨和程商实干的做事风格,对他被相里革一通辩驳灰溜溜败退有些不快,想要给他找回点场子,於是便哈哈大笑起来。
“相里子,你和南方之墨的墨者们,难道还活在两百年前,竟不知寒暑秋冬之变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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