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年孟春之月丁亥,胶东郡守黑夫谓诸县令、丞,曰:二十七年,陛下令天下书同文字,欲使三年内废弃旧字,改书秦篆、秦隶,今已数载。然胶东偏远,未能及也。本吏思其缘由,或以公学不振,而私学违令乎?即日起,各县私学夫子,不得再以齐言齐语授学……”
听起来,的确是禁止私学没错啊,但接下来那段,就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了。
“儒生、士人欲授私学者,禀於祭酒,学於公学,使之修习秦言、秦字,粗通律令,秦吏试之,合格者授予符节,方可设学,以秦言、秦字教之。有符节者,纵授人《诗》、《书》,亦无不可……”
等小吏读完后,萧何冷笑道:“官府告示,张贴於城墙各门及渡口、市肆处,人人可见,然汝等却不分皂白,言官府禁绝私学?此乃造谣之罪!”
萧何回忆起数日前,自己提出“禁私学”时,黑夫先是点头,再是摇头。最后,他对萧何的提议稍加修改,从全面禁止,变成了所谓的“私学规范化”!
黑夫的想法很简单,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他不会直接断了郡中儒生的活路,将他们全部逼到对面去。而是规定,儒生士人,可以到公学进修,通过了秦语四、六级考试,能写一篇八百字秦篆作文,法律考试也能及格的人,便能获得官府给的符节,也就是“教师资格证”。
“从今以后,胶东郡以公学为主,私学为辅。私学夫子凭证上岗,无证教学者,一律查封,严惩不怠!还要派官吏巡视抽查,旁听其授课,一旦有用齐言齐字教学的,吊销证书,永不得授课!”
事后想想黑夫这段话,萧何不由佩服,如此一来,不愿意低头的儒生没课可教,断了弟子来源,而剩下的儒生,就相当於被官府招安,被纳入他这祭酒的管辖之下。
这下,儒生们统统傻眼了,他们当中,真正看了公告的也没几个,而是以讹传讹,说来说去就成官府“禁绝私学”,并将自己放到了殉道者的位置上。
其实,浮丘伯上了最后一课后伤心离去,只是他不欲向官府低头,学什么秦字律令,如此而已,黑夫甚至让萧何与其接触过,只要浮丘伯愿意带头学秦言秦语,黑夫将辟他为即墨“县三老”。
但浮丘伯以年迈为由,拒绝了,却没料到,消息的不对称,使他的弟子们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却见萧何语重心长地对儒生们说道:“我听闻,汝等均学於鲁人浮丘伯,而浮丘伯又学於荀卿,岂不知荀卿有言,流丸止於瓯臾,流言止於智者!”
“如风不读官府公告,妄自猜度,真是愚不可及,羞为读书人也!”
儒生们面面相觑,鲁穆生、申生本欲反驳,却又找不到话语,谁让他们自视甚高,平日里对用秦隶书写的官府公告不屑一顾呢?
“原来如此啊!”
“这位官吏说的有道理。”
被勒令留下的即墨众人怔怔出神,他们本以为,官府要按照过去的习惯,二话不说,就动用武力,将这群冒失的儒生统统抓起来,带回去施刑。
但没有人会料到,官府居然没有滥用刑罚,而是派一位官儿出来,和儒生、民众讲起了道理。
莫非,这位新郡守说的“省刑罚”是真的?
他们想多了,虽然过程有差,但结果却一样,道理讲完,也该拿人了。
萧何动完嘴皮子后,便退了回来,而做过狱吏,娴熟律令的曹参知道轮到自己表演了,便大声宣布道:
“诸儒生罔顾事实,歪曲官府告示律法,乃造谣之罪。无故击鼓,召集黔,乃寻衅滋事之罪!”
“民众不知何故,聚集於此,因其无知,不必罪之。二三子,且将这十余儒生统统缉拿,带回官府,交由狱掾设案审理!“
“诺!”
如狼似虎的秦卒分开即墨民众,气势汹汹地朝十多名儒生走去。
原本被申生寄予厚望的民众们,除了夹杂其中的几个士人、轻侠暗暗捏紧了拳头外,其他人却,依旧如方才一样,看戏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幕生……
黑夫全程让手下们各显其能,他则在戎车上坐看,见此情形,暗暗点头道:
“王贲将军说的没错,齐人怯於众斗,而勇於持刺。所以在淳於县,有匹夫三人而敢行刺於我者,即墨街头,又有人众上千,却皆怯懦而不敢一言,坐视同类遭擒者……”
说白了,就是一个齐人是条龙,一群齐人是条虫。从吴起时代,到五国伐齐,都是如此,也就田单破天荒地让齐人凝聚了一回,但也没凝多久……
掌握了这个特点, 黑夫便能放开手来治理胶东了!
而且这群儒生也是榆木脑袋,想鼓动群众,文绉绉地说些古事有用?还不如说说秦朝税重徭重等事实,激民愤来得快。
一场学生闹市几乎引的民变,就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黑夫无聊得想打哈欠……
乡校之内,白生没见过这场面,吓得满脸苍白;鲁穆生想要开溜,却现无路可走;申生性格刚烈,手伸向了腰间的佩剑,欲奋起反抗!
就在此时,乡校之外,却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郡守,请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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