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吴广愚钝无知!”
吴广一愣,不知去疾此言是试探还是无心之言,但既然对方问了,他立刻起身表态道:
“吴广为戍卒,与陈胜在陈地起兵,却为人所败,仓皇在雨中奔走,彷徨无助时,是武忠侯接纳了我,推衣衣之,推食食之,有功必赏,不啬提携,吴广方有今日。”
“那时候,扶苏何在?”
他一挥手,激动地说道:“武忠侯对吴广有大德,金帛、土地、爵位、美妾、爵位,都是实实在在的恩惠,而扶苏,他於我而言……”
“不过是一个道听途说的名罢了!”
去疾对吴广的态度十分满意,捋须笑道:
“不错。”
“昔日始皇帝崩,胡亥、赵高倒行逆施,凌暴关中,使得民不聊生。是武忠侯带着吾等,起兵南郡,以弱击强,血战一年有余,方才入关,解救了黎民倒悬之苦,那时候,扶苏何在?”
“商君律令有言,有功者显荣,无功者不得受爵,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武忠侯有大功於世,又精明强干,故当摄国政,治天下,而北伐军将士有小功,故得封高爵,享食禄田沼富贵。”
他板起脸来:“但现在朝中却有人,想要武忠侯迎回扶苏,或者择一嬴姓公子王孙,尊为皇帝,结束摄政,将大权尽数归还……这种事,北伐军上下,不会有人答应!”
这是显而易见的,北伐军功集团的利益,只有黑夫当权方能保证。
而近日的一些传闻,让他们有些惴惴不安。
而吴广则在想,是武忠侯派去疾来试探麾下将尉的,还是文臣武将们自作主张的暗中串联呢?
吴广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表态。
“没错,吴广只知武忠侯,只认摄政,不认什么秦皇帝!“
他抬起头,笃定地说道:“除非,由武忠侯来做皇帝!”
……
而与此同时,在离封陵津不远处的宁秦县,华山脚下的一处里闾中,杨喜熟练地将背上挑着的粟倒入仓中,拍了拍手里的灰,对拄着拐指挥他们兄弟干活的杨母道:
“母亲,我没说错罢,往后关中的田租,一百亩地,都是只划二十亩作为税田。”
杨母却依旧忧心忡忡:“减租是好事,但老妇最担心的还是……”
她停了话头,却是杨喜的新妇来倒了水送来给他饮用。
不同於最初的颦眉冲疑,这新妇在华山脚下住了些时日,因为杨喜得了赏赐,每顿少不了鱼肉,二人又极为相合亲密,远好过在宫中孤独守望的日子,她也渐渐有了些喜色,二人说说笑笑。
但杨母还是看她不顺眼,觉得这女子冲早给家里带来祸患,让其不准穿那些丝帛,而同寻常村妇一般荆钗布裙,希望能掩盖身份。
但这仍旧无法遮掩此女的气质的容貌,才几天功夫,外边全县都传开了,说杨喜娶了一位二世皇帝的嫔妃回家……
等新妇趋步离开后,杨母不知第几次恳求杨喜:“吾子,这女子可否能退回去?阿母在县中给你寻好女,以你如今的爵位,县中大户也会自己找上门与你结姻。”
“退回去?怎么退!”
杨喜不高兴了:“武忠侯亲自为吾等主婚,她也侍奉母亲并无过错,岂有弃妻的道理?”
主要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子,县里乡里恐怕找不到了。
杨母仍是担忧:“她毕竟是皇帝的嫔妃啊……”
“是伪帝!”
杨喜强调:“胡亥是逆子,是篡改始皇帝遗诏继位的篡位伪帝!”
杨母嘟囔道:“不管伪不伪,反正是始皇帝的公子,是做过皇帝的人,他的嫔妃,岂是你这农舍子弟能碰的?”
“武忠侯说能,那便能,他其后还要给胡亥定罪!”自从投诚后,杨喜被洗脑不轻。
杨母敲着拐杖:“你糊涂!往后若新皇帝继位,胡亥再如何坏,也是其兄弟子侄,兄弟叔父之妻妾被他人所占,让新皇帝如何自处?若追责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嬴姓秦国统治关中五百余年,连不识字的老妇都觉得,始皇帝的子孙代代相传,是理所当然。
“武忠侯自会为吾等做主!”
杨喜才十八九岁,理智常被下边控制,没想过这么远,微微一愣后坚持道:“就算有了新皇帝,那也得听武忠侯的!”
“你又糊涂了,武忠侯大,还是皇帝大?”
“连老妇我都知道,儿子听父亲的,臣子听皇帝的,怎么会反过来?”
母亲叹息离开后,只剩下杨喜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於我家而言,这没有皇帝的日子,比始皇帝尚在时,还更好,我看,还是一直由武忠侯管着国事最好……”
……
而在咸阳城中一处院落里,一群秘密聚会的人,却在黑暗中纷纷额手称庆。
“消息已证实,扶苏公子尚在!”
“不愧是贤公子,始皇帝继业之人,据说他孤身东行,数月前便已经克复辽东、辽西,称了王!”
“秦王?”
“不,称了召王。”
“这是何意?”
“召者昭也,或许是宗庙昭穆之意?”
“还犹豫什么,当立刻派人去将公子迎回,如此社稷有主,大秦才算结束了动乱!”
更有人切齿道:
“长公子归来后,便能一改这月余乱政了!”
黑夫的所谓“新政”,简直是在胡闹!这是今日聚会者的同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