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不如人愿,门外隐隐有声,从那下人恭敬的声音听来,就是许知县了。他缓缓睁开眼,朝那边看去,果真是他。
许知县进门就笑道,「让陆秀才久等了,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正好手头有公务没处理完,只能先办妥了,还请见谅啊。」
陆正禹笑笑,这个台阶他接了,「许大人心系百姓,为官就该像您这样,别说等半个时辰,就算是等十二个时辰,也是不能有怨言的。」
两人将太极推了一圈,才一起坐下喝茶。茶过一盏,陆正禹才问道,「不知许大人叫在下来,所为何事?」
许知县顺水推舟说道,「本官年初才担任知县一职,离老家甚远。可不想本官的一个表舅舅竟也在这镇上。早上表舅来寻我,说有人在他门口闹事,我一听这可不得了,急忙派人去瞧,谁想舅舅口中所说的人,竟是陆秀才。」
陆正禹佯装吃惊,「原来梅老爷就是许大人的舅舅,这我可不知道,若是早早知道,我怎敢多言半句。」
许知县见他这番说辞,温和一笑,「我这舅舅虽然年过半百了,可耳聪目明,行医数十年,可从来没有开错过药方的。」
「那是那是,定是我吃错了什么东西。」
「那此事……便这样私了吧。」
许知县满心以为他会点头答应,谁想他浓眉紧拧,颇为为难的模样。
「这只怕难了……」陆正禹叹道,「先前不知梅老爷就是大人的亲戚,气愤难忍,我就寻了我的同窗好友说这事。」
许知县说道,「那你也可以说是自己吃错东西了,不碍事。」
「难就难在……大人让人来请的时候,那些同窗也正好在,都知道我是来衙门见您。若是回去就说是我自个的缘故,只怕他们要多想。」陆正禹稍停半会,又继续说道,「最近仁心堂出了那事,大人没派人去查,我们秀才中倒也有提过这事,但没太在意,都知晓大人公务缠身,不得空派人去。可若是保济堂这事这般解决,我管得住自己的嘴,就怕有些人嘴碎……」
许知县脸色已变,他已收了梅老爷的钱,哪有再还回去的道理。而且梅家家底殷实,他还指望在这穷乡僻壤里任职三年多捞点钱,回京的时候好拿钱打点打点,免得再被外放。可若是这次不帮,梅家哪里会再傻乎乎的将钱送入他口袋中。
可单是有钱也没用,还得有政绩,有口碑。秀才们不顶什么事,倘若有人以笔诛之,那就麻烦了。
当真是两边都得罪不得。
陆正禹以余光观察,见他左右为难,一会才道,「大人要查,必定是要仁心堂保济堂的事一起查,否则舆论怕有偏颇。」
这点许知县赞同,只是一旦开查,仁心堂那边的事无凭无据,肯定没办法给齐老爷定罪赔钱。也就是等於他一出面,仁心堂的事就告一段落。
「听说仁心堂那边闹事的是一对夫妻,但我娘认识他们的邻居,说出了事后就一直没做活赚钱了,两人怕是骗子。」
许知县心头咯登,「真有这个说法?」
「此事不假。而且……」陆正禹小心翼翼道,「因为大人久不查案,我们自然是知道是因为大人公务繁忙,可其他人不知。那茶棚下的人都说……是大人纵容的。」
「胡说!」许知县只差没激动得拍案而起,「本官怎会做那种事,那不就是卖草鞋的穷人家,我能得什么好处?」
「就是就是。」陆正禹说道,「齐老爷的父亲曾任御医,在宫里这么多年,保不准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大人如果只查保济堂的事,而不理会那边,就怕齐老爷心有怨恨,找什么旧识说上一说。倒不如一起查两家的事,我这边就做做样子,配合大人,好给同窗一个交代。仁心堂那边闹事的是不是真骗子,大人一查无妨。」
许知县倒不知齐老爷的父亲竟然曾是御医,暗骂梅老爷竟然瞒骗自己最重要的事,差点坏了他的官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曾任御医,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有陆正禹这句话,保济堂的事是无后患了。可仁心堂那边……
他低眉沉思,没想到这件事竟传得那么开,连秀才中都商讨起来,这对他的名声而言实在是损害极大。常家夫妻他当然是不能抓的,那贫贱夫妻刁横起来,捅出梅老爷了怎么办,指不定梅老爷一转眼就将自己给卖了。
送走陆正禹,许知县又叫了梅老爷过来,同他分析了利弊,说道,「仁心堂的事不可以再闹下去了,就这么收手吧,搅和了他大半个月,也解恨了。」
梅老爷哪里能解恨,当初给他的银子可不少,连本钱都没回来,急红了眼,「这可不行啊外甥。」
许知县冷笑,「什么不行?是你欺瞒我齐家出过做御医的祖宗不行,还是你不想保济堂安然无恙?我要是只查梅家不管齐家,齐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梅老爷急道,「可这钱……」
「如今还说什么钱,谁让你碰见的是个疯秀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仔细想想吧。」
民不与官斗,他都这么说了,梅老爷还能说什么。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下了绊子给对手,谁想自己也踩空了一脚。失了财不说,良心也没了,「那就听大人的……」
许知县安抚道,「要想寻整人的法子,日后机会还多着呢。」
梅老爷暗暗唾弃,真要有,也不会寻你这白眼狼了,光吃钱不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