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枕戈待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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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正禹离家已有一个月,谢嫦娥孕吐得厉害,心中又记挂着他,这三十几日来,不见长了斤两,反倒是瘦了许多。看得常青很是担心,问了嬷嬷,说梅子干可以缓解,便去买了一大包回来。回来的路上见那医馆异常热闹,队伍都排到街上来了,个个都捂着肚子,像是腹痛。
她拧眉收回视线,有些奇怪。又因路被堵住,耗了许久才回到家里。
进去时正好齐妙在小厅安排午饭,那奇怪的叔叔也来了。
许广回头瞧见她,是那性子最冷淡的姑娘,还是同她招手,果然没理自己。
齐妙见她怀里抱着东西,问道,「青青,这么晚才回来,你又去外头了?」
常青「嗯」了一声,想了想好像该说说,便停了步子,「梅子干,给我娘吃。」她又说道,「医馆都是人,把路堵住了。」
许广蹙眉,「这么多人,城里又没有闹瘟疫。」
那随同的嬷嬷说道,「因为要赶车回来,去让那些人挪路,听了一些,都是无端肚子疼的。听说从早上起就陆续来了就医的人。」
正是两军交战的时候,让许广多了两分心思。也顾不得肚子饥饿,问道,「方才你们是从哪条路回来的?」
「兴云路。」
许广饭也不吃了,急忙骑马往那边过去,寻了大夫问话。这一问,真觉出大事了。
快马加鞭赶回军营,要不是守备的见他脸熟,这骑马直接入内,可要直接乱箭射死了。
许广一路奔到营帐,跳下马跑进里面,见永王和谢崇华在,喘气道,「大事不好。」
谢崇华忙问道,「怎么了?」
「早上开始医馆来了许多看病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莫名腹痛。我便特地去了几家医馆,问了大夫,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像是中毒了。后来一问患者,都说没吃什么,再问个仔细,才知道他们喝的水都是同一条河流的,而那源头,在铭城外面。」
永王惊诧,「元初在源头投毒?」
「大有可能。不与之同流,城内其他河流下游的百姓并不见腹痛的,唯有那河。而且附近井水也无异样,我想许是毒非剧毒,暂时无法渗透地底。」
永王以拳怒击桌面,「竟对无辜百姓下手!」
谢崇华拧眉稍想,说道,「王爷,百姓不知此事,也不能让此事传开,我们贴出公告,告诉百姓上游有人投掷死猪,水源不净,所以才导致饮水腹痛。将上游封了,让百姓去别处打水,如此可好?」
永王说道,「如此甚好,贤弟快去办吧。」
「是。」
谢崇华眉头紧拧,见弟弟采药回来,便让他去查看水源。
谢崇意立刻赶赴水源,谢崇华又吩咐人去贴告示,再回营帐时,已别有想法,步子更快。进去时永王和许广还在说方才的事,他上前禀报已交代好了,又道,「铭城久攻不下,想必元初也急了,所以才用这种的法子。」
旁人冷笑,「堂堂大将军,竟然也用这种下作的法子。」
又有人说道,「他如果真的下作,投的就该是剧毒,而非普通毒药。」
许广轻笑,「你们都想错了。元初的手段的确让人不齿,可两军交战,唯有打胜仗才是最重要的,哪里会管用什么手段。他之所以不下剧毒,不是因为心慈手软,更不是因为考虑不周,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是打算用普通的毒药罢了。」
那人问道,「许参军这话何解?」
「朝廷内忧外患,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耗在我们这里,所以元初定会想速战速决,然而我们当初修筑铭城城墙,取的就是这里背靠天险,后无敌来,前有壁垒的优势,我们不开城门,他们也休想想轻易攻下。因此才用下毒一计,想乱我铭城军心。我猜……他想的计划绝不止这一个。」
谢崇华也说道,「一旦军心不稳,我们也就不战而败。毕竟已被围困四个月,若不安抚好军心,只怕真要被元初得逞。」
永王思忖半日,命他们几人去军营多加走动,看看可有什么异样。
谢崇华没有立刻领命下去,待那几人走了,只有永王和许广在,才说道,「元初已开始有所动作,一旦仍攻不下,只怕会派大军强攻,到时候就真难抵挡了。总这样困守,只怕已非良策。」
永王说道,「将秦将军孙将军请来,共商大计吧。」
孙韬此时正在家中吃午饭,想来他都快半个月没入家门了,少不得等会又要被喊去军营,想和妻子多说几句话,奈何饿得头晕眼花,便只能先填饱肚子。
柳茵正在一旁抱着绣盒摸着珠子串着玩,听见他狼吞虎咽的声音,抿唇笑笑,没有言语。等听见他打饱嗝,才问,「这是你在吃饭呢,还是饭在吃你呢?」
孙韬喝了一口茶,捶捶心口,「我估摸是饭在吃我。」
柳茵从怀中拿了帕子递去,「家里有宋嫂他们照顾我,隔壁谢夫人徐夫人也十分照顾,你没空就不要赶回来,累得慌。」
孙韬接了帕子没抆,提了自己的袖子一抆就了事了,又将帕子还了她,「那你怎么还在家里做饭,过去和他们一块吃吧,听说许参军一回家就去那吃。」
柳茵浅浅一笑,「许广没人要等,不在家也没人会扑空。要是我不在家,你回来不就没热饭吃了?」
并不算俏媚的脸在孙韬眼里却是最好看的,给他妲己他都不要。柳茵又道,「而且我也吃不惯别人家的饭菜,吃的不多,怕负了谢夫人的好意。还是在自己家自在些,哪怕都是顶好的邻居。」
要不是觉得自己从军营回来一身男人的酸臭味,孙韬真想抱她亲一口。可媳妇白白净净干干净净的,他连手都不敢多摸一下。突然外面兵卒跑来,说道「王爷请将军回营,敌军有异」。他更是生气,赶紧将元初打跑,回家抱媳妇。
他快马加鞭赶回军营,秦方正好也从别处赶回来,两人一同进了账内。
许广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听得两人面色愈加严肃,直至听完,皆是说道,「死守拖延之法,只怕是不行了。」
永王听两位大将也这样说,不由叹谢崇华心细如尘,行军打仗的才华丝毫不逊色於人。只是如今他却没有搭话,并不邀功要求认同,这沉稳心思,让他十分放心。
「那两位将军意下如何?」
两人细想一番,秦方先开了口,「冲出去和他们决一死战的法子不可取。但如果是继续留守,也只怕是坐以待毙。」
孙韬补充道,「我倒是觉得……元初一直以我们为敌,视线在前,如果在背后来一击,我想,前后夹攻,哪怕不能将他们击败,但也能扰乱他们的阵脚,而铭城危机也自然解除了。」
「可当下又有谁愿意帮我们?」
提议是好,可惜要找到可以偷袭朝廷大军的,却并不容易。
一时账内声音沉寂,永王也没有追问,自从起兵以来,计策从来都不是瞬间就能出现在脑子里。想来想去,他倒真想起一人,「祁王如何?」
当初担心在冀州起兵时,遭朝廷大军碾压,於是派了慕师爷去劝那在京师与冀州之间裕安府的藩王祁王造反。慕师爷成功劝服祁王,便一直留在那边,一来做探子,二来监视祁王举动。
祁王气盛,除了永王,那祁王就是第二大反王,拥兵五十余万,也是朝廷不可小觑的人。
永王一度觉得,厉太师真的落败的话,那对他最有威胁的,就是祁王,「祁王早已视我为对手,如何会帮我退敌?」
谢崇华方才已在想此事,思前想后,说道,「唇亡齿寒,祁王不愚笨,定会明白。一旦朝廷剿灭我们,那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我们百万大军尚不能抗衡,他五十万大军也不过是乌合之众了。」
许广说道,「他这四个月来,趁我们将朝廷大军拖住,一直在壮大军队,发的是我们的财。」
孙韬也说道,「祁王强大对我们来说也是威胁,但谢参军说得对,唇亡齿寒,如果真派了说客去,他应当也会调兵前来。而且我们再拖延下去,我们军心要乱,祁王更要继续趁机壮大实力,倒不如这两日就从渡口乘船过去,劝他出兵营救。」
如果他们两军交汇,一起对抗朝廷,前后发兵,怕是朝廷也要惊慌了。
永王说道,「派何人去做使臣?」
许广说道,「末将去吧。」
谢崇华拦了他,「我去最为合适。」
许广笑看他,「你一家老小那么多人,儿女又都还小,我不过是孤家寡人,你哪里比我合适?倒不如说自诩口才比我好,比我机智好了。」
话里并没恶意,谢崇华也知道。谁愿意将机智用在生死未卜的前路上,不过是不愿他去罢了。他默然片刻,说道,「许参军不是孤家寡人。」
许家虽然已入厉太师阵营,许广不齿,可每次来谢家见他们一家和睦时眼底的隐隐羡慕,谢崇华全看在眼里。
许广眉头微挑,他几乎已经有四年没回过京师,见家人。说不想念是假,但要他回去,他也绝不会回头。
永王语气也略低,不愿让他听来话里带了刺,「祁王正是敏感之际,许参军到底是姓许,贸然前去,只怕祁王不会信你,反倒容易让他误以为你是厉太师所派。」
许广轻点了头,「好。」
商定了人,永王又择几名猛将护送谢崇华,明日凌晨就从渡口出发,前往裕安府,劝服祁王联手对抗朝廷。
谢崇华从军营出来,许广和他一起回去,迎着落日余晖,悠悠道,「我看你如何跟嫂子交代。」
谢崇华叹道,「大概要跪搓板了。」
「……」
要是只是跪搓板就能让她安心,他也不介意多跪几个。可惜并不能,又要让她担心了。谢崇华想这乱战快些结束,那就唯有尽快说服祁王。许广不能去,只有他最合适了。他不去,万一将这事说糊了,那更是将全军陷入险境中,那又谈何全家安稳?
到了家,不见孩子在院子里玩,不似往日,便问家丁。家丁答道,「徐二夫人腹痛,都去那边了。」
一听姐姐有事,谢崇华急忙往那边过去。姐姐许是从年幼开始就受了许多苦,在常家虽然吃的好了,但心底苦,总不见她笑颜,将身子里外都养差了。如今好不容易好转,又怀上孩子,她却孕吐厉害,瘦得过於厉害了。
到了姐姐房门前,那窄小廊道上坐了一列的孩子,全然没有平日的吵闹,安静得很。嫣然先看见了父亲,立刻跑去抱住他,「爹爹。」
几个孩子像是看见了可以倚靠的人,也跑到他跟前。
常青脸色苍白,最晚走到他面前。小脸面无血色,眼睛微带赤红,看得谢崇华不忍,弯身将她抱起,「莫哭,你娘不会有事的。」
常青鼻子一酸,仍是强忍了泪,「舅舅,我还能看见弟弟吗?」
谢崇华听得也是心酸,笑着安抚,「肯定能的。」
斐然低声,「可是刚才大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