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庞悦忽然觉得有点冷,但没当一回事,比起降低的气温,他更在乎眼前这些人的反应。
三个大学生,三个探险家,一个别国王室,一个文职,还有一个看着不超过十岁的小孩,真正有用的没几个。
算上他们,战力也明显不足。三级的世界本来存活率就低,还遇上这麽多拖后腿的,庞悦一想到这,怒火袭上心头,但又不好当场发作,遂抓了同单位的文职泄愤:「你一个文职不好好待在办公桌前,来黑雾干什麽?你长官没告诉你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吗?」
我长官说没说过不知道,但我知道你长官一定没说过。
别人看来可能以为庞悦在教导新人,就是语气有点暴躁,秦澜苍却是清楚这句话里蕴含多少暗示。前线人员手再大也不会伸到后勤去,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但这份和平在遇到攸关生死的场合时不攻自破。文职的价值在於他们拥有的情报,到了黑雾后期往往走在替死第一线。
作为一个一点价值都没有的文职,秦澜苍丝毫不虚,手指隔着一层衣料摩挲刀柄——长刀早上拿出来后就没再收回去,一直在刀鞘里待着,从风衣外顶多看到一个刀身的纹路。
这也是他选这件风衣的原因,黑色不透光,大大小小的暗袋多,装枪装匕首都不成问题,大一点的武器如刀、剑也能掩盖住。
至於回答,有人先替他开口了。
「朋友之间不能吵架喔。」旅店柜台小姐窦儿从走廊深处探出头来,脖子上挂了一条浅紫色围裙,手里的平底锅还霹雳啪啦滋着油,她挥了挥锅铲,语气责备:「开开心心出来玩,怎麽第一天就吵架呢?能跟朋友在一起的时间可不多,要好好珍惜啊。」
她一出来,蛋煎的香气也突破了空间的阻隔,溢满整个房间,成功捕获所有人的心,唤醒被遗忘的饥饿感,滋油的锅像误入狼群的小羔羊,被一群人虎视眈眈。
三级黑雾带来的恐惧被一口锅粉碎得渣都不剩,这就是美食的威力吗?
林闲脸不绿了,一甩狼狈跨大步走到窦儿旁边,搓着手殷勤发问:「如果是准备早餐,或许我能帮上忙?」
夏萍跟上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林闲很无辜:「你打我干什麽?」
夏萍很不客气:「我看你笑得一脸贱样。」
夫妻俩吵归吵,眼睛倒是一刻都没离开过平底锅。
「好啊。」窦儿欣然应允,并邀请所有人一起,「正好餐桌就在里头,不如大家一起来帮忙吧,我一个人也有点忙不过来。」
几人纷纷跟上,秦澜苍落在后头,走廊尽头有一块布帘,质料轻薄,人走过的风都能将它吹起,秦澜苍经过时摸了一下,像缝补衣服的棉线,但更粗、更松散。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他肩膀,秦澜苍刚放缓脚步,下一秒,路尔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天启外部人员,处理文书?」
文职的说词就算骗得过庞悦,也骗不过共处过一晚的路尔,如果天启连文职都能削头皮如削泥,那也不至於沦落到被称作「菜鸡」的地步。
路尔打从一开始就没相信他的说词,只是临近饭前,心情好,趁着人少调侃一句,谁知他说到一半,对方突然往前一大步,带得他一个趔趄。
干什麽?路尔微微蹙起眉,不解。
秦澜苍扭头,为自己的举动做出解释:「人与人最佳社交距离为一公尺。」
还有这种规矩?
路尔疑惑,低头看向云鹊,云鹊仰头,左右摇了摇。摇完,她伸出两手,食指拇指交叉摆放,拉开,凝出一面水镜,直直往路尔门面怼。
泄愤似的。
路尔措不及防和自己收不住赘肉的两颊来了个亲密的对视,嘴角一抽,看着赘肉晃动更难受了,伸手往镜面上轻轻一弹,水镜从涟漪中心破开,溅成星星点点的水珠落到地面上。
拨开布帘,十二人鱼贯而入,厨房空间狭小但应有尽有,砧板上的葱切到一半,旁边有打了两颗的鸡蛋液,水槽里三盆肉正在解冻,可以说是相当齐全了。
窦儿守在门边,把平底锅递给离得最近的林丝云,说:「八点开饭,冰箱里的食材都可以用,冷冻库不要碰,里面有我的秘密食谱,用来招待客人的,要叮咛的事项就这些,加油吧,一天的活力在於一顿美味的早餐。」
话音落下,窦儿迅速后退,退到长廊另一边,闪身躲进柜台,不给他们任何拦截的机会。
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相继无言,最后还是被赋予平底锅的林丝云开了口,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同为女性的夏萍:「夏萍姐,这个好重呀,我快拿不住了。」
眼看煎着蛋的锅即将脱手,夏萍赶忙扶了一下,蹙起的眉头表达她的不满:连一个平底锅都不能好好拿,是有多重?
这份情绪在林丝云松手时彻底烟消云散,普普通通的平底锅沉得跟哑铃似的,她用上两只手才勉强维持住平衡。
费蒙斯望向窦儿消失的方向,笑道:「我们这是要…自给自足了?」
「恐怕是的。」庞悦环视一圈,又说:「而且这个小厨房容不下太多人,最多四个,其他人到后面餐桌去。」
「越离沫,你去做饭。」
越离沫没吭声,一语不发和林丝云交换站位。
夏萍把锅子往瓦斯炉上一甩,挥挥手把队里两个在厨房里只会添乱的男人赶去餐桌。
剩下两组人马各推派一名,分工明确,路尔挑了靠角落的位子,拉开椅背落座,云鹊自发地坐到他旁边一个空位,隔壁紧临费蒙斯。
费蒙斯伸出手去扶,然而云鹊背对他没看到,径直跳上高脚木椅。费蒙斯也不尴尬,伸出去的手拐了个弯,取下左胸前的别针,收进外套内衬。
路尔一手支着头,漫不经心地打量男人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鼻子已经隐约能闻得到食物的香气,一股浓浓的番茄味。
瓦斯炉前的夏小姐豪迈地把番茄酱一股脑挤进炒锅里,翻搅两下,切碎的豆丁在小碟子上堆成丘,还有一锅搅拌均匀的蛋液,应该是窦儿留下的。
味道挺香,就是她拿锅铲的方式像在掘仇人祖坟。手臂长的锅铲被她两只手握住根部,另一端深深插进锅里,用力一压,力道之凶猛,米饭如天女散花般高高飞起,又落回去,等待下一次抛射。
八个在餐桌等待早餐的人没有闲着,刚坐下便开始讨论昨晚响彻旅店二楼的歌声,路尔晚了几分钟才加入,他们已经把歌词和手册连结起来了。
林闲手抵着下巴作沉思状,说:「手册写的是傀儡马戏团, 但歌里唱的是娃娃马戏团,也就是说黑雾里起码有两个马戏团。目前已知娃娃马戏团的入场时间是半夜十二点,并且只有小孩子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