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冯二爷只沉默的看着她,最后轻轻的喊了一声,「禧姐儿,天晚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冬日里天色黑的早,这会儿一说话的功夫,已经是变黑了,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等吃了饭,他亲自送回去。
若是以前,那祯禧一定是欣然应允,只是如今,再不能够了,她背着人,摇摇头,「城门要关了,我早点儿走,不然一会儿回不去了。」
「那我送送你吧。」
他的语气没有什么区别,似乎是一点儿也不恼火,也不觉得不耐烦,慢慢地跟她一起走着,看着人心疼。
两个人出了城门,雇了一辆小车,还没等着到家门口,竟然就听到天津卫的炮台响起来了声音。
一阵阵的轰鸣,只觉得地面都震动起来了。
那祯禧一个不稳当,捂着耳朵看着那边的天,跟着都映红了。
天津卫,天津卫,北平护卫地,一旦失守了,北平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儿了。
冯二爷下意识的去扑在她身上,捂着她的耳朵,好一会儿才起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怕是打起来了。」
那祯禧只觉得鼻子里面都是带着一点儿硝烟味道的,她原以为日本人的指挥官死了,能拖几个月的,没想到日本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这么快就发动了进攻,天津卫打起来了,是河北通县你的民兵起义,跟日本人打起来了。
日本人吃了亏,一气儿拿下来天津卫,然后直条条的入北平呢。
那祯禧脑子里面清楚得很,只觉得自己多年前的话儿,一语成谶。
当时她要搬到乡下来,就是想着,乡下安全一点儿,万一哪天要是打起来了,总不至於成为人家的瓮中鳖。
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然一旦日本人进了城,那岂不是成了日本人的掌中之物,只等着死了吗?
她的眼皮都是抖着的,谁能承受的了呢?
使劲闭了一下眼,她一把拽住冯二爷的手,「您得走。」
「您得走,马上南下,听我的,这一次听我的。」
这一次,冯二爷听得心里面疼,看着她苍白的脸,原本是脸上藏着肉的,现如今只是一个洁白的下巴颏,看着人心疼。
但是这孩子的眼神,永远是那么的真挚,待人的时候总是那么的和气,认真起来的时候,黑眼珠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的。
他心里面突然的酸痛,痛的鼻子都要跟着酸起来的一样,他的错。
原以为他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什么都清楚,对这孩子的教育指导跟要求,就按照自己的喜欢的模子刻画出来的一样,他喜欢的很。
可是这个孩子,终究不是自己的复制品,优秀太多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教导她,其实有时候,何尝不是这个孩子在引导着自己,走一条合适的路呢。
「先回家,马上回家去,不然老爷子岂不是担心,你不用管我。」
拉车的不肯走了,「我得回城去,这日本人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我得回城,顾不上二位主顾了,钱退给您,我走了。」
说完了钱拿出来,那祯禧没要,「您收着吧,我们走回去。」
拉车的便一阵烟一样的跑了,他城里面有儿有女的,总得准备一下,第一个就是要去买粮食去。
刚要走,冯二爷一把拽住她,比量了一个手势,然后一下子趴在地上,眉头就死死的皱起来了。
一把拉住了那祯禧就跑,一气儿斜着跑到一个小山丘上。
冬天没要有树枝叶子隐蔽,也没有什么草丛,那祯禧知道是出事儿了,怕是遇上东西了。
冯二爷拉着她趴在山坡上,挡的严严实实的,「千万别出声,好孩子,别说话。」
那祯禧趴在那里,月色明晰,她仰着头看一眼还带着一点深蓝的天空,她永远记得这一晚,漫天的繁星。
那漫天的繁星啊,还有日本人的皮靴,踩在硬邦邦的冻土上的声音。
她想着抬头看天空,可是眼泪忍不住的留下来,死死的咬住了不敢发出来一点儿声音。
她低头的时候,泪打在泥土里,跟着空气一起冻结,看着那一车车的日本兵跟在后面,前面是小跑着的日本兵,那么多,那么可怕。
直拉拉的冲着北平就去了,这里距离北平,没有几公里的地儿了。
她颤抖着拉起来冯二爷的手,在他的手心里面一笔一划的写着,「报信去——」
写完了,挣扎着就要起来,她得报信去,万一城里面的人没有防备怎么办呢?
她瞧着了,这事儿,国家大义的事儿,就不能不去说,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
冯二爷一把摁住了她,她平躺在那里,肩膀被他摁着,生疼生疼的,脸上还带着泪,湿漉漉的。
冯二爷低着头,跟她碰了一下脑袋,终究是碰了她的唇,上面带着咸味儿,一触既离,胸腔发出来声音,「我去,你乖啊。」
说完不等着人呢反应,一瞬间起身,一个弹跳飞跃三两步就跨过眼前的沟渠,那祯禧要去拉他,只碰到了一片衣袖。
眼前的人就没有了,她不敢起来,怕下面的日本人看到她。
她哭啊,哭的跟个泪人一样的,怎么能冒险呢?
跟日本人的汽车比赛,去了还能回来吗?
有幸跑在日本人的前面,可是等着找到了守卫军司令,那日本人也濒临城下了,包围了北平城,那表哥岂不是就不能出来了。
她想着嚎啕大哭,生离死别,从来没有如此难过过,就是当初冯二爷不答应她一心一意,她也没有如此绝望过。
冯二爷是练过功夫的人,他走起路来,比那些上过战场的人还要好呢,一气儿到了北平城,城门已经是关了。
他站在下面喊,「日本人来了,去报告,报告,日本人马上就来了。」
有守备军看到他了,等着听清楚了,不由得神色巨变,「多远?」
「不到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