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2 / 2)

暴君的小良药 忆沐 10405 字 14天前

他态度坚定又决绝,显然那句“休要再提”不是作伪。刘嬷嬷倒是看不懂了。难道太子真有其他谋划刘嬷嬷将信将疑,还是道歉道“殿下恕罪,是老奴多嘴了。”

夏如茵丝毫不知道,她差点就成了太子殿下启蒙丫鬟。她逐渐适应了坐在太子身旁啥也不用干日子,面对太子时也不再如之前一般战战兢兢。太子召官员议事丝毫不避着她,夏如茵在书桌下忧心忡忡听着,哀民生之多艰。难过担忧时,她便拿出梅饼坚果桂花糕,偷偷往嘴里塞一两块。

太子在她第一次吃东西时,便发现了她小动作。夏如茵以为会被责骂,然而事实是,她随身带着零食丰富了起来。大部分时候,太子只是在听官员们议事间隙看她两眼,偶尔他也会要一块软软桂花糕,让她喂给他。

两人相处意外平和。接触久了,夏如茵发现太子似乎没有传言中那般凶残。不被招惹到时,他状态是一种冷漠厌倦懒散和暗九很像。

甚至他一些习惯也与暗九很像,同样是无事时就喜欢躺着,同样是有些恶趣味,同样是有些脑子不正常。他躺在那里不说话时,夏如茵偶尔会生了错觉,误会那面具之下其实是暗九。

夏如茵终于在某天大着胆子问出这个问题。太子沉默了片刻,清了清嗓子“他确仔细学过孤神态举止习惯,看来学得很成功。”

夏如茵丝毫不觉有问题。她自豪想,她九哥果然做什么都很厉害,做替身形似神也似,真棒。

这么船行数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河南。巡抚领着一众大小官员在码头迎接,将肖乾请去了府衙。夏如茵寸步不离跟着,谨记殿下嘱咐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尽可能跟在他身旁。

公堂之中,肖乾坐于上位,夏如茵立在一旁。堂中挂着红底金字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官员们恭恭敬敬跪了一地,愈发衬得公堂肃穆端庄。此情此景,邬明轩不知从哪冒出来,搬来了一张小凳,放在肖乾椅子旁。

夏如茵“”

她专座来了。夏如茵往常坐惯了这位置,此时换了环境换了对象,却是有些不安。可肖乾不甚在意丢给她句“坐吧”,夏如茵便也咬咬牙坐了下去左右她是躲在案台后,别人看不到她脸。太子被人看着都不尴尬,她也不能尴尬。

肖乾见她坐下,这才让众官员平身。官员们跪这一下,再起身时,那个漂亮姑娘便钻去了书桌底下。地方官大抵是不如京官见多识广,一众人面面相觑,却到底没人敢多话。

巡抚一声干咳,开始汇报水灾情况。肖乾由始至终只是听着,待到巡抚说完,他冷淡道了句“知道了”,便起身带着夏如茵离开。

府衙被洪水损坏还在修缮,巡抚为肖乾准备住所,是一富户宅邸。富户姓王,是位茶商,得知巡抚需求,主动供上宅邸接待太子殿下。天色有些阴沉,刘嬷嬷领着几名侍卫侍女收拾主屋,肖乾和邬明轩坐在院中石桌旁说话。

夏如茵看见茶房门口放着张小凳子,懂事端着放在了肖乾身旁。肖乾话顿住,偏头看她。男人嘴角翘了翘“这里没什么人,不用这般紧跟着孤。你若是坐累了,可以在院子里走走。”

怎么又不要她坐身边了夏如茵不懂太子心思,还是决定稳妥为上“我不累,还是坐这吧。”

肖乾便随了她。他又与邬明轩说了几句话,便有侍卫来通传“殿下,王掌柜求见。”

王掌柜便是这宅邸原本主人。肖乾正好无事,道“让他进来吧。”

侍卫应是出院,不过片刻,领回了一个身形略胖中年男人。男人身后还跟着十余名漂亮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十余人跟着王掌柜齐齐跪地叩首,音色婉转“见过太子殿下。”

肖乾便冷了脸。还不待王掌柜开口,他便道“孤不需要,退下”

王掌柜显然也不料他一句话都没说,太子便下了逐客令。他伏在地上也不敢起“殿下,请听小人一言。这些姑娘都是河南本地人,熟悉河南灾情。殿下初来乍到,难免人生地不熟。留一两个本地人在身旁,行事会更方便。殿下不如看看有没有合眼缘”

肖乾打断“孤说不需要”

他声音压下去,便自带一种上位者威严。王掌柜不敢再说,偏头喝道“没听到殿下话吗出去”

姑娘们便起身,退了出去,只余一名姑娘还跪在王掌柜身边。夏如茵奇怪看去,见那姑娘面容白净,乖乖巧巧,实在不像个大胆多事。再仔细一看,她脖颈上带着个皮质项圈

肖乾漠然盯着王掌柜,王掌柜急忙伸手,去姑娘身后拨出了什么东西。原来那项圈还连着条细锁链,挂在姑娘身后。王掌柜一扯那锁链,那姑娘便爬了两步,坐去了太子脚边“求主人收留我。”

王掌柜讨好在旁笑道“这丫头身子干净,又自小在教坊长大,调教得懂事听话。殿下若是不嫌弃,”他看了同样坐在太子脚边夏如茵一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眼神“便请收下她吧。”

夏如茵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邬明轩却是明白了,就想溜之大吉“殿下,微臣先行告退。”

可已经晚了。肖乾嘴角勾起,竟是笑了“看不出来,王掌柜很懂啊。”

王掌柜见他笑了,大松口气,讨好笑容愈大“谈不上懂。能为殿下分忧,乃是王某三生有幸。”

肖乾垂眸看着姑娘脖颈上项圈“这东西能取下吗”

王掌柜急忙道“能,自然能。”他半跪着上前,给肖乾做示范“这里有个锁扣,按一下便会打开。”

他将项圈取下,连带锁链一并呈给肖乾。肖乾接过,漫不经心把玩。王掌柜打量肖乾神色,忽然顿悟“这东西乃是牛皮所制,特意打磨过,不会弄伤皮肤。”他看夏如茵一眼“可需要小人为她也弄一副”

夏如茵一时惊慌等等,为什么突然就要给她弄项圈

肖乾本来松松勾着锁链,听言手上突然用力,锁链绷成了一条直线。男人声音森寒“暗五。”

暗五仿佛凭空冒了出来,站在肖乾身侧。肖乾不带感情盯住王掌柜,将锁链递给暗五“把这东西,给”

他话未说完,夏如茵声音便惶急响起“我、我不要”

肖乾话顿住,偏头。夏如茵捂住脖子,以为肖乾要把这东西给她戴上“殿下,这项圈好丑,我不喜欢戴着也怪怪,我都没看过哪家姑娘戴这个。殿下可不可以别给我戴”

她可怜兮兮央求着,肖乾递出锁链手便定在了空中。半响,男人忽然一声闷笑,手腕一转,那项圈便比在了夏如茵脖颈处“不好看吗孤觉得还挺好看。”

夏如茵缩着脖子退后,急得声音都变了“不好看不好看,黑乎乎”

肖乾这才收回手“也是,茵茵这么白,确不搭。”他煞有介事道“改天孤赏你个大金项圈,茵茵一定会喜欢。”

大金项圈又哪里好看了啊可夏如茵刚逃过一劫,也不敢再反驳。肖乾看向王掌柜,惋惜一声轻叹。他将项圈一扔,正正砸在王掌柜脸上。王掌柜手忙脚乱捧住。肖乾似笑非笑扯了扯嘴角“王掌柜,孤觉得这项圈和你最搭,还是赏你吧。”

暗五便上前拿了项圈,套去王掌柜脖颈上。王掌柜都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脸色就变了。他不敢挣扎,只得僵着身体让暗五动作,声音打颤道“殿下,这、这都是误会,误会”

暗五将项圈给他戴好,悄然退下。肖乾倾身靠近,慢条斯理帮王掌柜整理锁链。男人动作不急不缓,将锁链缠在王掌柜脖子上,一圈,又一圈偶尔他会扯上一扯,仿佛在感受什么手感。

冰凉细链紧贴着松弛皮肤,勒出了道道凹痕,王掌柜冷汗都下来了。肖乾退开打量,又不甚满意摇头,将锁链一圈圈取下。然后他调整了项圈角度,让那锁链自然垂落于王掌柜前胸。

肖乾唇角始终勾起带笑,由始至终没说过话,王掌柜却抖如筛糠。不只王掌柜,夏如茵在旁看着也是心中发毛,只觉太子这气场不大对怪变态。偏偏肖乾还好整以暇问她“你觉得怎样好看”

夏如茵哆哆嗦嗦答“这样、就很好看。”

肖乾满意颔首“那便这样吧。”

他勾着锁链末端,在手掌上卷了两圈,慢声道“这可是孤亲手为你戴上项圈,王掌柜,喜欢吗”

王掌柜脸色灰败“喜欢,喜欢。”

肖乾唇角那弧度便愈发明显了“喜欢,那便别弄丢了。”

王掌柜连声道不敢。肖乾一扯锁链,王掌柜被迫躬身靠近。肖乾与他轻声细语“它在,你脑袋便在,懂吗”

锁链被交给了王掌柜带来姑娘,让她牵王掌柜“出去遛一遛”。两人离开后,院中一时安静。夏如茵虽不懂那项圈是什么,但能感觉太子生气了。她战战兢兢不敢吭声,就怕被太子余怒误伤。邬明轩却是个好汉,率先开了口“殿下脾气好了许多。”

夏如茵原来这叫脾气好了许多。

她偷偷抬头去看,便对上了面具金纱之后,肖乾注视目光。他已经没在笑了,语调无波回邬明轩“你胆子也大了许多。”

邬明轩立刻躬身“微臣先行告退。”

他成功溜了,留下肖乾与夏如茵两人。肖乾还盯着夏如茵,夏如茵抱着膝盖,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些。

肖乾忽然伸手,掐住夏如茵脸颊“其实该怪你。好端端,干吗长这么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夏如茵觉得太子是被暗九带坏了又掐她脸,又给她安莫名其妙罪名,这恶劣行径,和暗九如出一辙可是,为什么要怪她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如茵脸疼,委屈,却也不敢争辩“殿下,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肖乾闷闷笑了“再也不敢长这样了”

夏如茵“”

肖乾总算松了手,思量着道“往后坐着时,孤令人给你找张大椅子。”

夏如茵不明所以“什么大椅子”

肖乾“孤坐什么椅子,你便坐什么椅子,免得旁人误会了你。”

夏如茵“”

她坐太子身旁便罢了,还坐太子一样高椅子两个人平起平坐她配吗

夏如茵强撑着胆子提意见“殿下,不妥。我不过一介丫鬟,不能与殿下同坐。”

肖乾声音带笑“你是在提醒孤升了你身份,还是在提醒孤让你坐同一张椅子”

夏如茵急了“我没有我就是不想坐大椅子”

肖乾低头看她“真不想坐大椅子”

夏如茵用力点头。肖乾似乎是叹了一声“好吧。”

“既如此,孤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孤为何要时时将你带在身旁。”肖乾顿了顿,轻描淡写道“这个秘密,除了已故母后,孤没有告诉过其他任何人。”

夏如茵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种绝世大秘密,她听了还有命活下去吗

夏如茵很想抬手捂住耳朵,却到底没敢。而肖乾已经平静开了口“孤自记事起,便能感受到旁人情绪。越激烈情绪,感受起来便越清晰,越能影响自己。对大多数人来说,愉悦、幸福这些正面情绪是温和,所以多数时间,孤都在体会人心强烈恶意。”

夏如茵呆住。方才一瞬间,她连太子其实是狸猫这种大逆不道事都设想了,却独独没想过太子会说出这种话。肖乾语调淡然“孤不想被那些情绪影响,努力与它们抗争过。可它们根本无法屏蔽,直接就能影响孤心情。孤只能学着在各种情绪侵入下,控制自己。”

“朝堂之上,孤做出决定。有人窃喜,有人得意,有人暗恨,有人咒骂,有人拼命算计。”肖乾缓声道“那些强烈又极端情绪,一起存在孤身体。”

夏如茵怔怔看他。灰蒙蒙天色下,那张金属面具看起来有一种不近人情冷硬。夏如茵喃喃道“可是,人怎么能同时欢喜得意,又憎恨算计”

她觉得自己只是问了个问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可肖乾回望她,嘴角再次勾起个柔和弧度。他轻拍上她发“不必忧心,孤已经适应了。孤已经学会了接纳那些情绪,并且保持理智活下去。”男人默然片刻“孤只是会生病。”

那句会生病语速异常缓慢,夏如茵心中无端一阵酸涩,大约是不敢相信高高在上如太子,竟也有这种不为人知苦痛“殿下为何突然告诉我这些”

肖乾指尖在她发中轻缓拨动,声音安定“孤能感受所有人情绪,除了你。不止如此,你在孤身边,孤也不会感受到旁人情绪。”

夏如茵惊愕瞪大了眼。往日种种疑惑此时一一闪过脑海,她为何会被特殊关注关照终于得到了解答。夏如茵张了张嘴“原来如此我竟这般有用。”

肖乾便淡淡笑了“这便是孤让你有人时跟紧孤原因。让你坐在小凳上,也只是担心你体弱不能久站,并非折辱你。”

夏如茵连忙表态“我没觉得被折辱。”

肖乾不置可否“你只是不明白,但孤还是得和你解释清楚。免得往后听到了什么,还要生孤气。”

最后那两句话,男人声音含混低了下去,嗡嗡声太重,夏如茵没听清。王掌柜那句话便脱口而出“殿下不必解释。能为殿下分忧,乃是我三生有幸。”

肖乾轻笑“学得倒是挺快。不觉得孤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了”

这可真是又一个晴天霹雳夏如茵被震得汗毛倒竖殿下竟然知道她说过他坏话这是暗九给太子告密了吧暗九可太过分了

夏如茵小脸都吓白了。肖乾一看不好,沉声喝道“慌什么你对孤这般有用,孤怎么也不会伤害你。”

这实在不是个合格安抚,但又很可信夏如茵脸色恢复了些。肖乾强调道“况且,孤之前一些行径,都有原因。比如你入府那日孤发作那名贵女,还有之前处置那些奴才,都是因为孤感受到他们心思不正。”

暗九竟然连这种细节都告诉了太子夏如茵涨红了脸“是我误会了,求殿下莫怪。”

她希望太子别再说了,可肖乾还不停“孤没传言中那般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三人成虎,你看过暗九毁夏亦瑶名声,便该知道传言很多时候不尽可信。”

夏如茵呆住,心中一时惊涛骇浪。太子殿下意思是,他凶残名声在外,也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震惊退去些许,夏如茵心头又泛起疑惑暗九能毁夏亦瑶名声,那是因为他背靠太子府,比夏亦瑶更有权势。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谁有本事造他谣

夏如茵一直以为朝堂之上,二皇子顶多是仗着皇上宠爱,与太子平分秋色。甚至太子因为名正言顺,多少会胜出一筹。难道二皇子势力,已经能凌驾于太子之上了吗

夏如茵觉得这些日,她胆子是养大了,竟敢开口问“可是,谁能造殿下谣”

金色面具下,肖乾嘴角勾起个意味不明弧度,悠悠道“你猜啊。”

夏如茵头皮一紧,瞬间忆起了陪太子看戏评戏恐惧“我猜不出。”

肖乾笑着站起身,自言自语般丢下句“孤和你解释这些作甚”,便转身回了屋。

太子轻易自爆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对待夏如茵还是丝毫不变,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得知了大秘密夏如茵却是消化了好几天。她后来仔细想过太子殿下会不会是骗她,可殿下实在没骗她必要,夏如茵最终选择了相信。

于是夏如茵便高兴了好几天。夫人总是忧心忡忡说她只会给人添麻烦,说她只会让身旁人操心。这些话语充斥着她十六年人生,从小到大如影随形,夏如茵没法不在意。她也不想做个没用人,一直因此偷偷难过自卑着。如今突然发现她能帮太子殿下这么大忙,怎能不欢喜

她对太子是有用虽然太子殿下口碑不好,但接触下来,夏如茵觉得他似乎也没那么凶残。就算她笨识人不清吧,还有九哥和那么多朝臣选择支持太子呢,他们也识人不清吗夏如茵还是倾向于相信太子所说,传言不尽可信。

且皇位之争太大,她管不了。她只是一个命不久矣小丫鬟,只能做好她能做到事,就是紧跟在太子身旁。能让一个人不受折磨,或许还有可能让他脾气好上那么一点,这大概会是她这苍白短暂生命中,所能做最有意义事了。

肖乾其实也不料,他秘密还有重见天日一天。上一世最后几年,他忍受着种种负面情绪折磨,也不曾对谁敞开心扉,抑或是为自己辩解一句。可看到夏如茵被人误会看轻,以为她是个供人玩乐卑贱小玩意,那些话便自然而然出口了。

他只是想让她明白原委,不要觉得被折辱,不想让她受委屈。可得知秘密夏如茵突然积极了起来,一看到有人靠近他,她便要挤过来站在一旁。他如厕她也要跟去门口等着,着实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她甚至让兰青将她被褥搬来了他房间,真睡在了小榻上。肖乾也不知他为何会同意。搁在从前,他不可能让一个人睡在他卧榻旁。大约是夏如茵太弱了,没法对他造成威胁,又不会打搅他。可他很快后悔了。

夜凉如水,夏如茵睡着了。她可真是心大,丝毫没有顾忌,也没有一点点戒备。她呼吸声几不可闻,偏偏那一丝一毫动静,肖乾都听得真真切切。

他坐起身看她。几步远地方,她躺在窗边朦胧月色下。月光在她脸上打出阴影,愈发衬得她精致如仙子。她侧身蜷着,黑发如绸缎泄了半张小榻,腰肢处凹陷出一个柔软弧度,又蜿蜒起伏着升起。

女子独有幽幽体香萦绕,温柔而清雅,却莫名令肖乾升起了一股躁意。肖乾鬼使神差站起,缓步行到小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