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霍狗的前世
这年冬天, 初雪新落。
不知怎的,霍衍山做了一个梦。
怎么说呢
那是一个冗长的梦,真实的就像走过一生, 一幕幕叫他沉浸其中,久久未醒。
在梦里晋阳城破,尸横遍野,毫无意外是他领的兵。
战争之后,人心惶惶。
作为与新君有家仇的亡国公主, 任谁都觉的李书妤不会好过。
可结果究竟如何
那就只有瑶光殿的人知道。
霍衍山对她并不算坏,头一夜被宫女沐浴过,李书妤就和他躺到一张床上, 甚至盖着同一张被子。她是个不知事的,哪怕被男人抱在怀里也不觉逾矩,就是热的难受。
霍衍山健硕,浑身骨骼硬, 且胸膛灼热, 闷的她不舒服。
李书妤心性直白简单, 不喜欢自也不会掩藏。
她直接挣扎。
你、你放开我,难受难受小姑娘脸急的发红。
霍衍山不为所动,单手把人扣着。
男人嘴角冷恶,“啧”的一声,睨她。
“你再动。”
他臂膀有力, 人也可怕, 李书妤被吓懵一瞬。
好半晌, 霍衍山才把她按到怀里,摸摸她的头发。
李书妤没有放松,浑身依旧僵硬。
在李书妤的印象里, 霜华宫虽日子艰难,但有哥哥暗中照顾,梅嬷嬷细心守护,她几乎是一路没吃过什么苦,十八岁的姑娘,被养的眼睛明澈,带着稚子清纯。
腰肢细软,哪怕身子紧绷。
这就吓到了霍衍山把她下巴抬起来,他剑眉凌厉带着男人特有的凶悍。
一眼看去就瞧见小姑娘眉眼沁出的水光,倒别样风情。
他把被子给李书妤盖上,李书妤一双眼睛看着他,湿漉漉的长睫一动,警惕又带着可怜。
倒像他做了什么似的。
她始终不睡,霍衍山冷哼着,“不抱你,睡。”
李书妤赶忙往后退,拉着被子遮住半张脸,只有秀气的眉眼露着。
警觉的表情还真是怪傻的。
他若不放,或者想做些什么,别说她口不能言,就是言语正常也势必不会呼救成功。
霍衍山和她对视,胳膊压着腹间被褥,很紧。
李书妤瞧见他眼中红墨变换,似乎随时伸手的样子,赶忙把眼睛闭上表示我睡了。
睡着了
她蜷着一双手,装的非常认真。
霍衍山枕头看着,目光毫不避讳的巡视着她,从眼睛到鼻子,嘴巴到脖颈,最后落在她的领口。浴后的姑娘身着宫娥给她的白色寝衣,单薄好看却也松垮透光。
方才一番挣扎,露出里面两小团倒养眼好看。
这是个十分精致的小公主,可惜了
霍衍山眼神一瞟而过,被间手指却几乎无意识轻捻,然后忽然看见她锁骨发红,仔细一看,薄衣之下肩头似乎也红,李书妤肌肤如瓷,点滴异样便似被人虐待,再联想起他攻入皇城,瞧见的那些乱象。
难道这个傻子
霍衍山眸色忽深,渐渐起波涛。
他直接伸手把人抓过来,指间抚她细嫩的肌肤,男人指腹粗粝,划过似乎沙砾,错愕的李书妤按住他的腕子,煽动的睫羽恍如扇子。
不要碰了。难受。
她抗议。
这人真是有完没完,又抱又摸的。
李书妤身子常年冰寒,他手掌阳气炙热,两两相触自是难受不愿。
霍衍山却不受阻止,抿上她袖子,指着胳膊上红痕,“哪儿来的”
男人声音不对,俨然有些生气。
李书妤一愣,呆滞的像是害怕。
霍衍山眼眸微眯,里面有寒光流现。
他问“被欺负了”
李书妤杏眸微动,这才明白,原来他以为她被打了呀想想这样的话,似乎只有哥哥这样问过。
塌间一片安静,李书妤始终不张口,自然她是哑巴。
如今想起哥哥,她才是真的难过,霍衍山拧眉,抬眸却见她眼眶发红。
男人眸光一利,嗓音也暗沉下来,“被谁欺负的在哪儿还记得样子吗”
李书妤深吸一口气,晋阳城破了她没哭,李曜死了她也没哭,如今听着霍衍山关心,他问是不是被欺负了,和哥哥虽不大相同,却叫小姑娘睫羽一动,泪珠差点下滑。
再不知事,孤身一身也是怕的吧
她也不动了,被抱着腰都是抖的。
霍衍山脸色不好看。
冰冰凉凉的一个姑娘,泪水流出来也是热的,他见过霍夫人崩溃大哭,也见过逃亡之人嚎啕大哭,像李书妤这样小小一团,温热贴在胸膛,抽噎孱弱恍若幼兽,却是第一次。
两人相处也有一会儿,看得出来这姑娘是个冷淡的性子。
国破家亡都不曾落泪,如今这样是被欺负狠了,霍衍山捏着她后颈。
他也不哄,只是隐隐有些生气。
对于霍衍山这种强大而没有人教的男子,就像是林中的野兽,看上什么就带着天然的占有欲。李书妤留在他身边一日,那就是他的,不论他哄不哄,别人不能叫她哭。
他看着李书妤哭,泪水糊他身上,好半晌才等人停。
李书妤脸被泪水浸湿,因为抽噎面色不似开始苍白,显的粉嫩嫩的,自己伸手揉着眼睛,模样有些委屈。
两人目光对上,霍衍山朝她扯出一个阴森的笑。
“哭完了”
笑容的狰狞,声音也凶。
李书妤哭声一顿。
他低声道“你还没说,谁欺负你的。”
男人敷衍的拍拍她僵硬的背,一下一下。
但他又没拍过人,手下没个轻重,一会轻一会重,这让本就气息不顺的李书妤被呛到,忽然轻咳起来。
“怎么咳起来了”他加重力道拍着,自以为十分顺心的动作。
李书妤差点没背过气,忙乱中抓住他袖子。
停,别、别拍。她会呛死的。
李书妤直接在霍衍山胳膊上乱写,没没被欺负,是沐浴洗的重,搓的印子。”
霍衍山这才松开她,瞧见她脸上全是泪,眉头一直未松,甚至嫌弃,“真脏。”
李书妤攥着手,也知道自己不好看。
她嗫声,想了想,坐起来要从他身上跨过去,脚才伸出去就被霍衍山拍了一下。
唔李书妤疼的缩回去。
“干什么去”霍衍山抬腿,挡住出路。
难不成说她脏,还生气了他斜倚着身子,胸膛疤痕露出一片。
李书妤被他身影罩着,好奇看了看他疤,再伸手摸摸自己,她是怕疼的,那么多疤想想都疼。
她瓷白的脸皱着,还知道跟他要手。
写字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她一拽霍衍山就知道,于是在枕边掌心朝外。
他坏的狠,不直接递给她,非要小姑娘主动凑过来,馥郁的香气靠近鼻息,倒不难闻李书妤抓住他的手,霍衍山饶有趣味的勾着她发,嗅了嗅。
她也不管,只自己写自己的,要洗脸。
原来是洗脸啊霍衍山“恩”了一声。
李书妤跪在边上,薄薄的衣料裹在身上,随着一番动作衣襟不齐,下滑勾勒处袅娜曲线。
霍衍山慵懒的伸手,先给小姑娘把滑落肩头的衣裳拉好,带子绑的紧紧的。
奇怪的是只要不去侵犯她,小姑娘都会乖乖的,望着他。
霍衍山愉悦一笑,这才捏了捏她发凉的脸颊以示警告,“老实坐着,别动。”
说完他掀开床幔,赤脚走下去。
李书妤看着他离开,然后听见他在外面说话,许是夜风太盛,怎么也听不清他说什么。
半晌他才又进来,拧了一个帕子坐到床边。
两人对着帕子都看了一眼,他递给她。
李书妤眨了眨眼,没接。
“伸手,难不成等我伺候”
李书妤伸手,接过,冷水洗的帕子冷飕飕的,被他丢到手上还滴着水,以前这些事都不要她做的,李书妤病弱的腕力也根本不足以拧动这种加厚的帕子。
她试了试,水顺着小臂留到手肘。
李书妤脾气好,拧不动却极其耐心,冬月的天哪怕指尖冻的泛红都没有放弃。
霍衍山看着看着,伸手拽着人后颈,把她甩到软被上,夺了帕子。
李书妤翻了一个滚,头发乱糟糟的爬起来,望着他的眸子不悦像极了一汪清潭。
真不知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是谁纵的她一身娇气。
霍衍山问“你会擦脸吗”
李书妤摇摇头,她是公主,嬷嬷说不需要会。
“那以前怎么擦的”他其实更像问,以前怎么活这么大的,这种不谙世事的性子可不像深宫里走出来的姑娘。
李书妤闻言,瞧瞧抬眼看他,半晌才撑着腿朝他仰面,指了指他的手和自己的脸。
这样擦的。
霍衍山蹙眉看着她。
男人平生不顺,常年蹙眉,眉宇间已然形成一个川字,烛光下他冷淡着一张脸,长疤尽显看着十分凶悍,和娇柔软糯的姑娘相差甚远。
别人都对他退避三舍,李书妤却敢让他伺候。
霍衍山盯了她一会儿,忽意味不明道“你却是大胆。”
看似娇弱,却比寻常人都有勇气。
其实霍衍山想错了,李书妤很胆小,她所有的无惧都是无知撑起来的,李怀祈因为妹妹生病,寻常并不要求她知书达理。
按着李怀祈的话说,“她本不属深宫,便也无需深宫谋略。”
这是兄长的爱护和愧疚,但其实帮不了她乱世生存。
也许李怀祈后悔过吧
胆小的李书妤当夜就做起了梦,梦见雍华宫火光漫天,哥哥双足被铁链所缚,挣扎不得。
她哭着跑过去,却被无形的人拽住,眼睁睁看着他被吞噬。
最后李怀祈哥哥笑着,朝她摆手,唇形微动,喊的却是“阿妤,别哭。”
“好好活着。”
那是他梦里最后的笑容,真实的近在眼前。
他说,别哭。
李书妤置身梦境,隐约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和哥哥不尽相同,却也沉稳安心。他的怀抱很热,在这个冬天,似乎有阻挡一切的力量,她睡了很久。
翌日醒来,毫无意外是在他怀里。
他手搭在她腰上,双腿夹着她的寒足,神情不悦的把人捂在怀里,瞧见她醒仿若丝毫不留恋的把人丢出去,分离开她埋在肩头的脑袋。
随之坐起来,转过去穿鞋。
他可不似李书妤,攻城不易,皇权动荡,许多细枝末节需要处理。
被暖了一晚,热起来的可不止是足,小姑娘眼神都软了些,她跟着爬过去,要伸手,被霍衍山一把抓住蒙了一个被子,“滚回去睡。”
不睡。她不困。
霍衍山才不管,直接把人推回去,挺拔的身子覆在上空。
他要李书妤听话。
李书妤看着他,盖的被褥都是他的味道,就不怕了。反正他又不杀她,李书妤眨了眨眼,学着他方才的样子伸手,戳在他凶凶的眉心。
霍衍山蹬她,李书妤反大胆笑了。
她本性冷漠,极少会笑,这么眉眼一弯就像瞬间绽放的海棠,极近妍丽。
霍衍山瞧着然后走了。
还走的很快。
他去了前朝,李书妤起来就去了雍华宫。
她昨晚做梦了,哪怕知道这里没有了李怀祈,也想更靠近这里。霍衍山对她意味不明,别的宫女内监也不敢怠慢,李书妤去哪里,他们自跟着,当然也没人跟她走太近。
毕竟谁也不曾忘记,李霍有仇,不共戴天。
整座皇宫她呆了十八年,自是一砖一瓦都熟悉,破城之后又经整顿,这里显的愈发肃穆安静,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看见她的人都行礼,带着悲悯。
李书妤也不管。
她来到雍华宫的烧毁的藩墙,伸手触摸那些焦黑的树木,别的地方再干净李书妤没兴趣,这个地方再破旧她也觉欢喜,凛冽的风吹在身上,她呆了很久很久。
宫女见她冻的脸白,才上去提醒,“姑娘,该回去了。”
这些又是新的宫女,昨晚给她洗澡的那些不知怎的一早就不见了,霍衍山不说,她也不会问。
如今李书妤不想走。
她无疑是固执的,别人怎管的住她,只能陪着她。
直到天上落雪,李书妤才瞧见有人过来,他穿着黑色大氅,身后跟着小跑的内监,走近一看可不是霍衍山。
男人也瞧见了地上坐的她,皱了皱眉,便朝她冷道“李书妤,过来。”
李书妤望着他,不是很想动,比起别的地方她更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