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叫我过去,我过去你就死了。”
他冷峻着脸,直看着她。
宫女们自知李书妤不动,她们也没有好果子,几个人围过去劝,“姑娘快起来吧地上凉。”
“是啊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您若是生病了,可就什么都等不到了。”
她们说了很多,李书妤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霍衍山转身就走,李书妤跟不上,伸手拉他的手。
其他人很震惊,因为李书妤的大胆,但又没人敢开口。
霍衍山等她站稳,板开她的手,声音沉稳,眼睛却不悦,“你不是一个人走的吗如今就一个人走回去。”
他又走,李书妤小跑着追上去,又拉他。
存着火的霍衍山动不了手,又把她拉开。
两人一个走一个追,印下一排排脚印,李书妤终于累了,她没追过谁,如今也不追了,要走就走好了,李书妤不大开心,顺着他的脚印愤愤踩下去。
也没人管她。
女子软底的绣鞋并不防水,不大一会儿就浸湿成冰,她冷惯了也没甚感觉,就是脚底一滑,在要扑到在地的时候被霍衍山一把捞过,捉着她的腰把人掐到前面,“胡闹什么”
李书妤嗫声。
两人半晌安静,雪落在身上,许久李书妤才悄悄伸手,拂落他身上的雪。
霍衍山看着她,站在这宫殿。
窒息的环境一个叫人为难的姑娘。
许久,在一阵强风刮起雪花,要扑面而来的时候,李书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眼前一阵暗色,却是他解了大氅覆在她身上。
男人的衣物长可拖地,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之气,就连风雪都怕。
脖颈厚厚的绒毛粘在肌肤,软中有温度,他伸手把小姑娘的脑袋扣在帽子里,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转身命令道“爬上来。”
他把背给了李书妤。
李书妤只愣了一下,就爬上去。
中间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霍衍山停了,李书妤很疑惑看过去,这不是聚贤阁吗很破的地方,供奉着亡灵,又有什么好看的
李书妤好奇,探头去看。
“别乱动。”
李书妤歪头,就见霍衍山看着那边,话却是和她说的。
因为宫女和太监都不在,这里就他们,反正也没甚好看的,他这样说李书妤就不看了,早上陪着他醒的早,如今早就困了,李书妤伏在他肩头,又等了许久。
等不下了才伸手,捏捏他的耳朵。
回去回去。她困死了。
霍衍山这才起步,枯叶满地,积雪重重,他再没回头看上一眼。
李书妤打了个哈欠。
他的衣袖宽敞,尽数落在李书妤的脊背,漫天风雪下她盖着一件墨色狐裘,只露出瓷白的脸。
雪光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
李书妤搂着他脖颈,这才愉悦的蹭了蹭,把小脑袋藏到更暖和的地方。
男人绷着一张脸,背着酣睡的姑娘慢慢走。
他只对她忍过脾气,但他不知道的是李书妤也只对他撒过娇。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该遇见。
等他们回去,霍衍山也不管她是不是困,直接把冷冰冰的人塞去了浴室。
早有细心的宫女在瑶光殿准备好,带着香露的浴汤覆上一层艳红的花瓣,昨夜之后李书妤就不信这些宫女,说什么不让她们靠近,哪怕不会也不要疼。
她自己浸在暖洋洋的热汤中,水波荡漾中露出肩头如雪的肌肤。
宫女不敢靠近,却也不敢出去。
李书妤疲惫的闭上眼睛,几乎要睡过去时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靠近,她睁开眼和霍衍山四目相对。
小姑娘墨发红簪,丝缕垂在脖颈,懵懵的看着他,都不知往下躲。
霍衍山伸手抚过她的秀发,柔软如绸缎,细腻光滑,有些湿哒哒的粘在脸上,更衬的人白皙。
李书妤渐渐觉的被摸的脸有些疼,下意识挣扎一下,水声哗啦,霍衍山指尖一顿,目光下沉,凝着她的目光就像、就像要吃了她一般。
只是不知为何,最后他瞥了一眼,“要睡就起来。”
他没有走的意思,李书妤也的确困,伸了伸手直指身后,要衣裳。
霍衍山“”
他似笑非笑看了李书妤一眼,让人给她衣裳,先走了。
等她再回去的时候,霍衍山已经身着蓝色道衣,屈腿靠在床沿看书,一副君子模样。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李书妤来了,准确无误的一扯,她便如花苞坠下去。
男人是不爱笑的,只搂着她腰叫李书妤坐下去。
李书妤面朝他跨坐她都不懂,但心跳加快。
后来怎么扭亲成一团的,就连李书妤都不知道,她抗拒那样的亲近,抓他脊背揪他头发。
霍衍山不躲也不叫疼。
“你很讨厌我吗”
霍衍山眼一眯,扯着她倒下。
李书妤陷在被褥中,被他抚着面颊。
听见男人轻笑着说“不过真可惜,你真美”
李书妤被压的喘不过气,她只觉的自己不喜欢这种感觉,她难受的想哭,想叫,想不一切的握住自己的红玉簪刺过去。
但是霍衍山并不是别人,他武艺高深。
李书妤没办法,眼看要衣衫尽褪,扬手给了他一掌,打了人,然后不知怎的自己先哭了。
“我挨打,你哭什么”
男人被刮花了脸,“阿阿妤是吗”
他揩掉她的泪,手上不甚温柔,带着入骨血儿味。
“莫哭了。”
那夜下着雪,风被阻在宫殿外。
男人抱着躲到角落的她,用不惯低语,几近温柔,他哄了一夜。
他终究没对李书妤下口,不过跟她在一起的三日很快,等到离城那日,他穿着薄衫,一件大氅,牵着全副武装的小姑娘走在雪地上。
李书妤昨夜哭的没睡好,人困倦的很。
小脑袋躲在狐裘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那天的霍衍山很高兴,也不说不来为什么,如果非要说那就是他孤身一人来,回去带来一个姑娘。
且这姑娘抓着他,生怕被丢下。
可来了一场刺杀
霍衍山被围困,就在所有人攻向霍衍山的时候,一支箭矢悄然离弦,射向意料之外的人。
血腥入鼻,李书妤越来越烦躁,下意识想找霍衍山。
可当她和霍衍山目光撞上时,瞧见镇定的霍衍山骤然变脸。
他的长剑在风雪带血光,越过所有人,“李书妤”
“躲开。”
话音将落,红裙翻飞,她就如蝶羽一般散落,冰冷的箭矢划开风雪,只听“噗嗤”一声。
正中心脏,一箭穿心。
李书妤当即眼眸雾霭,绵绵倒下。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霍衍山抱着她,往日肃穆的脸上褪去淡定,似震惊似暴怒,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尽化为颤抖,成了一种近乎诡异的癫狂。
他沙哑着声音,忍着叫“李书妤”
李书妤抓着他的手,泛白的指尖似用尽所有力气。
虚弱张嘴,“我好怕疼”
声音轻细,绵软入耳,却刺的霍衍山为之一震。
她是说话了
他把人裹紧,想再听一句,垂眸却看见她闭着眼,恍如睡眠,霍衍山维持着抱她的动作,尚没来得及反应,他碰了碰小姑娘的面颊,往日本就冷的一个人,忽然一下子直逼冰雪。
“怎么会明明只有一刻”他还没来及叫大夫,“阿妤是睡着了是不是没关系,睡着了就不疼,我们叫大夫。”
他紧紧抱着她,面上宛若冰寒。
漫天风雪中,他叫“大夫”
可是没有大夫。
哪个大夫能救身中剧毒,又一箭穿心的孱弱之人。
晋国二十一年冬末,晋阳城破,李氏皇族尽数被屠,无一幸免。
同年腊月血光漫天,有百姓传言城外十里梅家独子死于万箭穿心
不久凉州主君夺取皇城,改国魏。
登基当日帝一身素服,手里捏着一串小铃,册封平宁公主李书妤为后,满朝哗然。有人上奏亡人何堪为后,反对者不下数十人,帝一笑,杀之。
但偌大的宫闱却无一姬妾,闲暇其间他喜佛书,藏书阁收边天下佛理。
直至十年后,云慧大师来城,与帝座谈。
“大师曾说朕长寿、有劫”
云慧大师淡然,“正是。”
“那么她是朕的劫吗”
云慧大师未语。
霍衍山了然,“既然是劫,为何朕又久久走不出来”
云慧大师看了一眼藏书阁,摇头叹息。
“陛下,没人困得住您。陛下有大志,若放心思励精图治,定能四海升平,这也是您曾经的梦想”
但凡霍衍山用心,外面就不会乱。
“可纵朕坐拥四海,朕不快乐。”
“所以是陛下,困住了陛下。”
晋阳城是霍衍山痛苦的起源,曾经打死他都不会留,可李书妤睡在此处,他便十年画地为牢。
他只动心了三天,可这辈子也只活了那么三天
他遇见她的那天,拖着长剑,满身鲜血,所有人都哭,唯独小姑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望着他。被捏了下巴,啜泣个不停,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不敢拒绝。
她只是抓着他的手,委屈无声。
她很胆大,第一个仰着面给他擦,和他笑的人。
他这辈子拥有的不多,看上他的也不多,李书妤一笑,他就已经败了。
她也很胆小,因为一句关心流泪,也因为一个关心感动。
他无意识的一个善意,换来了一个真心待他的宝贝,可没等他去呵护就要承受失去之苦。
她多怕疼啊
走那天,却一箭穿心。
小姑娘抓着他的手,哭着和他说“我怕,好疼”
她甚至不知道死是什么,没有留恋和不舍。
只是拉着他的手捂向血流不止的胸口,委屈的叫疼,叫到再也说不出话,撅着嘴不满的离去。
他毁了不爱她的国,杀了伤害她的人,可这辈子却永远欠她一句“不怕。”
又是一年冬天,依旧大雪纷飞。
霍衍山躺在瑶光殿的一张旧椅上,硕长的身姿蜷缩,似乎看见她伏在背上,漫天风雪他背着小姑娘一路走,李书妤甜甜的笑。
她会跟他哭闹不休,也会顽皮的伸手戳他头。
看着她逼真的面庞,霍衍山伸手,眉眼含笑的伸手触摸,然后笑着再也没有醒过来。
大魏三十三年冬,开国皇帝于瑶光殿崩,彼时大雪纷飞。
帝说,他只活过三天。
这一场梦境如梦似幻,醒来霍衍山泪湿。
睁眼却瞧见母子两人在吃饭,李书妤夹过李言清的甜糕,李言清道“阿妤,嬷嬷说不许你吃甜。”
李书妤咬了一口,“糯糯你是不是不爱母亲”
五岁的李言清脸一红,“爱。”
李书妤很满意,“那你听嬷嬷的还是我的。”
李言清撇嘴,但还是回答自己骄纵的母亲,“听阿妤。”
李书妤颔首,李言清道“可是会牙疼。”
“我就吃一块。”她又抢了李言清一块。
李言清一边护着剩下的,一边给李书妤递过一杯水,“阿妤别噎着。”
李书妤习惯的就着儿子的手喝,完了揉揉他的头发,朝李言清亲了一口。
“糯糯真乖。”比他那个吃糖抠门的父亲强多了。
李言清擦了一下,发现已经满脸糕屑,瞥见身后睁着眼的男人时,简直欲哭无泪。
“父亲”
霍衍山静靠着,闻言走过来给儿子擦擦脸。
此时李书妤又十分乖巧,仰头笑着,她温柔道“霍衍山,你醒了。”
“恩,醒了。”
噩梦中惊醒,幸好你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霍狗收刀幸好这是梦。
作者瑟瑟发抖呼我的小命。感谢在20210829 01:27:1220210831 01:0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丸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寄个春天给你 30瓶;木子李 20瓶;蚊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