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嘉熟门熟路走到里面,看到慕容檐站在桌前,正就着月光看什么东西。虞清嘉将药箱放在旁边的案台上,随口道:「好黑啊,怎么不点灯?」
虞清嘉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话音落后,屋里竟然噗的窜出一道亮光,随后晃了晃,半边屋子便亮了。
虞清嘉惊讶了一瞬,以慕容檐这种从来不爲别人考虑的性格,竟然会因爲她的一句话而点灯?虞清嘉颇有些受宠若惊,腼腆道:「其实我只是刚进来不习惯才看不见,你不用顾忌我……」
虞清嘉剩下的半句越来越低,她看到慕容檐将手中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片刻间纸就化成灰烬。做完这一切后,慕容檐终於朝已经进门许久的虞清嘉瞟来第一眼:「你怎么来了?」
虞清嘉良久说不出话来,她爲什么会觉得慕容檐在迁就她?他只是想点火烧密信罢了。虞清嘉十分尴尬,她目光游移,内心里拼命祈祷慕容檐幷没有注意到她方才的话:「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受伤……」
虞清嘉这样说显然是想到了上次的事。上次慕容檐深夜回来,后背上受了非常严重的刀伤,还是虞清嘉半夜溜过来给他包扎的。之后几天,虞清嘉也是每天趁丫鬟睡着后,偷偷翻窗户来给慕容檐换药。其实慕容檐十分拒绝这件事,可是虞清嘉却执意。别的事情都可以任由慕容檐折腾,但身体却不行。
本来这几日他的伤势都要好些了,然而今天虞清嘉却猛不防在颍川王府遇到了慕容檐。她虽然路上不问,其实心里都明白。她早早将银珠打发下去,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提着药箱来找慕容檐。
她担心他又受了伤。
慕容檐已经将手中简短的信笺烧完,他看着摇摇晃晃的烛火,还是想不通他点蜡烛做什么,明明火折子就足以。
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如眼前的火光一般让他迷惑不已。竟然有人在记挂他的身体吗?其实他幷没有受伤,只不过因爲今日动作大,之前的伤不免有些撕裂,幷不算严重。别说慕容檐自己,便是郑二常大等人,也从没担心过慕容檐会因爲这点小伤而倒下。
虞清嘉见慕容檐不说话,就越发确定他的伤必然加重了。虞清嘉有些生气,道:「你自己浑不在意,可是我爲你包扎伤口费了多少工夫,就算是爲了我,你也该不再受伤才是啊。」
慕容檐接不上话来。他在意的幷不是伤势,而是在於虞清嘉此刻的行爲。慕容檐是一个很高傲又自专的人,他小时候学骑射很看不起那些「娇弱」的贵族子弟,才抆破一点皮就哼哼唧唧没完没了,一点伤都要大惊小怪,干脆留在闺中綉花好了。
因爲他脾性鲜明,不喜别人靠近,故而慕容檐虽是幼子,却幷不像其他人家的幼子般得父母关注溺爱。慕容檐太过省心,太子妃对小儿子的关注都不如对太子的那几个庶子。等到了东宫事变,慕容檐在旧臣的保护下离开邺城,之后他是少主,是一众人的希望,更不会露出软弱等神色。虞文竣等人给他找最好的老师,最精致的用度,却很难注意到慕容檐内心的想法。
慕容檐若有所思地想,原来被人记挂,被当瓷片一样大惊小怪地照顾着是这种感觉。虽然有点麻烦,但幷不算讨厌。
虞清嘉见慕容檐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她打开药箱,将要用到的东西一一罗列好,然后十分轻柔,像哄孩子一样对慕容檐说:「你的伤怎么样了?先让我看看?」
慕容檐是一个十分顺从自己内心的人,只要喜欢那就去做,如果拿不到那就抢过来。这样被人关心、被人呵护的感觉十分奇妙,他好奇又无所适从,但无疑他幷不排斥。所以慕容檐没有抗拒,顺着虞清嘉的力道坐到塌上。他见虞清嘉的眼睛左右乱瞟,慕容檐面具下的眉梢跳了跳,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慕容檐眉尖微动,语气上挑:「看什么?」
虞清嘉被说句话说的红了脸,她抿了抿嘴,低低说:「你这样,我怎么给你上药?」
两人都无语沉默。片刻后,慕容檐冷冷地说:「眼睛。」
虞清嘉撇撇嘴,转过身看着木隔外的花瓶。她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都回家了,你怎么还戴着面具啊?你还没告诉我爲什么要戴它呢?」
「省些麻烦而已。」慕容檐将手握在面具上,另一手去解脑后的系带。烛火突然跳了跳,虞清嘉正打算问他什么,毫无防备地回头,就看到冰冷凶恶的面具褪下,慕容檐的脸一点一点露出来。从眉眼,到鼻梁,再到他薄薄的唇。
虞清嘉要出口的话顿时消失了个干净,她一直知道慕容檐容貌出色,可是即便初见时那一面,都不及此刻带给她的冲击感。黑色的衣冠,凶恶的面具,以及一张几乎比银面具还要白晰耀眼的面容。
慕容檐随手将面具放在旁边的木架上,他看了虞清嘉一眼,眼中攒出些稀薄的笑:「对,就是你这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