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秘密
虞清嘉待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慕容檐在笑她。虞清嘉脸颊立刻红了,慕容檐确实姿容出色,他随随便便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都会有侍女楞楞地看他,如果他以本来面目埋伏、刺杀,那实在吸引太多注意力,恐怕无论对敌方还是自己方,都是一种扰乱军心。
爲了行动成功,他确实很有必要遮一下自己的脸。慕容檐的面具银面獠牙,从前额到下巴全部被遮住,唯余一双眼睛,飞扬散漫,流转间顿生杀机。
他长得好看众人皆知,甚至都爲此干扰到他的正常行动。别人总是不知不觉盯着他发呆,这一点确实有些苦恼,可是这种事,哪有人自己说出来的?
虞清嘉双颊绯红,眼波流转,冲他掷了个眼刀过去:「不害臊,谁看你了?」说完之后许是爲了增添说服力,虞清嘉探过身子,将窄木几上的面具够了过来:「我明明在看它。」
慕容檐对这种拙劣的掩饰不屑一顾,他甚至都懒得拆穿她。虞清嘉终於摸到了面具,她好奇地摆弄了半晌,问:「方才在马车上,你爲什么不让我摸?」
虞清嘉窍细的手指握在一张银白色的恶兽面具上,她的指尖正好压在獠牙处,少女在灯下巧笑倩兮,突然抬头横了对面一眼,语气中的质问之意自然而然,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说不出是撒娇还是埋怨。
慕容檐看着这一幕,就着橘黄色的烛火,忍不住注意到虞清嘉今日穿了黑色交领上襦,长发用精致的发梳别起,鬓边垂着红色的琉璃珠流苏。她上身穿着浓重的玄色,裙摆却是极其端正的朱红,不显娇嫩,反而和上襦搭配出一种沉肃郑重来。慕容檐不由想起那种名爲虞美人的花,红色的花黑色的蕊,色泽艶丽,花瓣饱满,可是枝茎却极爲窍细,在风中瑟瑟摇曳,时刻让人担心她的枝茎会支撑不住而折断。
慕容檐此时终於想明白,爲什么他今日看着虞清嘉的装扮十分顺眼,原来是虞清嘉的衣服色调和他的极爲相似。虞清嘉黑衣红裙,而慕容檐一身玄衣,面料是内敛华贵的锦质,上面盘旋着同色系暗纹。这样深沉的顔色,偏偏慕容檐本人却极清隽极貌美,他和虞清嘉两人对坐一起,当真靡靡绝艶,宛如一幅浓墨重彩,却基调阴郁的画。
慕容檐对此十分满意。要不是今日注意,他都没有意识到往常他总是穿白衣素服,而虞清嘉却多穿鲜艶明媚的顔色——虞清嘉欢快活泼,显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难怪以前他总觉得不太舒服,像今日这样就很好。
美人黑襦红裙,却在烛火下把玩着一顶极其冰冷凶煞的面具,特别想让人上前试上一试,看看她是不是一折便断。虞清嘉等了许久都没见慕容檐回应,她奇怪地转过头,就看到慕容檐视綫落在她窍细的手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清嘉以爲慕容檐在走神,极爲不悦地伸手探过桌子,用力拍了他一下。可是虞清嘉手刚刚抬起就被慕容檐猛地握住,慕容檐低头仔细地看,她的手腕如此细弱,他只用两根手指就可以松松环住。慕容檐容貌精致,骨胳修长,可是他力气却天生极大。慕容檐真的好奇他若是就这么一折,是不是能将其折断。
虞清嘉手腕被握住,她和慕容檐之间还隔着一方小案几,手被攥住后她只能向前倾身,姿势极其别扭。她又不舒服地挣了挣,说:「放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虞清嘉用力,慕容檐顺着她的力道放手。手掌中骤然空了,慕容檐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庆幸。他天生破坏欲强,有些时候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若是再把玩下去,慕容檐自己都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了。
虞清嘉又瞪了他一眼,慕容檐终於注意到虞清嘉好像在问他。他十分无辜地反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虞清嘉心里的火气冲到一半,又被她强行按捺住。她看在慕容檐是伤员的份上,再一次好声好气地问:「方才在马车上,你爲什么不让我看这个面具?」
慕容檐不在意地「哦」了一声,说:「当时有外人在,不想搭理他们。」
虞清嘉以爲慕容檐指的是马车外的银珠和车夫,虞清嘉立刻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确实,以慕容檐挑剔到极致的性格,他怎么会愿意在人多的地方摘下面具,让车夫看到他的真容。
慕容檐只是抬起眸子瞥了她一眼,道:「你没明白。」
虞清嘉不悦地瞪他:「你小瞧谁呢?总被你说笨,但你真以爲我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吗?」
慕容檐由此不再说话了。他话中的外人可不是指丫鬟和车夫,他说的乃是当时马车底下的郑二。郑二虽然是他亲自冒险救回来的,可是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慕容檐幷不想让郑二等人知道他和虞清嘉的相处细节。
她怕不是长了个鱼的脑子吧,明明当时在车上都察觉到不对,他说不让她看,她就当真不看。现在回来才多久,就完全忘了。
自以爲知道了慕容檐马车上反常的原因,一直梗在她心头的结解开,虞清嘉那股莫名其妙的不舒服顿时烟消云散。虞清嘉随意把玩着手中的银质面具,慕容檐一点阻拦之意都没有,虞清嘉甚至把面具扣在自己脸上,刻意压低声音,十分威严地对慕容檐说:「你看,我这样吓人不吓人?」
慕容檐看了一眼,悠悠说道:「放下来吧,有点蠢。」
虞清嘉砰地将面具倒扣在桌子上,怒冲冲地横了慕容檐一眼。虞清嘉玩够了,想起今日的正事还没做,就将眼睛闭住,说:「你快点脱衣服,浪费了好多时间,该上药了。」
虞清嘉等了一会,好奇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你怎么不动啊?」
慕容檐眉心又跳了跳,虞清嘉说出来的话爲什么总是这样欠收拾?慕容檐最终忍无可忍,冷冷道:「闭嘴。」
虞清嘉撇撇嘴,当真不再说话。等睁开眼看到慕容檐綫条紧致、肌肉修长的上身,虞清嘉的脸腾的红了。
所以,既然终究要看,那她方才爲什么要闭眼?
她一边换药一边告诉自己,慕容檐是男子,而她才是云英未嫁的小娘子,无论怎么看都是慕容檐占便宜,她脸红个什么劲?慕容檐背上的伤果然又崩裂了,好些地方明明已经长好,现在又渗出鲜红的血丝。虞清嘉渐渐沉浸在眼前的伤势上,再没有空想东想西。
等将伤口用酒清洗一遍,又换上了新药,重新缠上纱布,时间已经折腾过去许久。慕容檐重新套上里衣和玄袍,虞清嘉叮叮当当收拾东西,她闲来无事,随口一问:「今日弹琴,你怎么来了?」
虞清嘉好歹知道慕容檐换了一身黑色的行装,还用面具遮住脸,可见他今日要办的事情危险且隐秘。可是这种情况下慕容檐却冒险回到水亭,虽然他弹灭了亭子里的灯火,可是那时颍川王就在对面,他这样做依然危险至极。
慕容檐轻笑一声,戏谑地看向虞清嘉:「若我不在,你打算如何收场?」
如果没有慕容檐,虞清嘉未必不能胜系统,但是不可能像今夜这样赢得风光漂亮,全面碾压。虞清嘉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慕容檐愿意冒着危险回来帮她,她其实十分意外,也有些感动。
「多谢你。」虞清嘉放下手中的东西,口吻难得郑重,「今日之情我承了,以后如果你需要,也可以和我要求一件事。」
慕容檐心道他能有什么事需要虞清嘉的帮忙,若是真到了那一天,那他想必已经兵败如山穷途末路,虞清嘉的许诺也没什么用了。慕容檐不以爲意,虞清嘉却很认真。她顿了顿,似乎下定什么决心般,突然说:「狐狸精,其实今天虞清雅……」
慕容檐骤然回过头,一双眸子定定地将她锁紧。虞清嘉被这样的目光吓了一跳,接下来的话顿时忘却。虞清嘉生出退意,可是她想到慕容檐今日冒生命危险回来帮她,她若是还瞒着慕容檐,让他日后被系统算计却不自知,那就太薄情寡信了。虞清嘉咬了咬牙,生怕自己又反悔,闭着眼睛一股脑说了出来:「你今天说虞清雅前后不是一个人是对的,她身上确实寄生着另一个人。说它是人也不太合适,但你不妨暂时这样理解,那是一个妖孽又强大的东西,能力远在我们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之上。」
虞清嘉飞快地说完之后,就十分忐忑地等着慕容檐的反应。子不言怪力乱神,虞清雅从外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她现在说堂姐被妖孽附身,慕容檐会不会觉得她嫉妒堂姐,从而恶语中伤?可是这样的事情,如果慕容檐都不信,那虞清嘉就更不知道还能和谁说了。
虞清嘉太过紧张,都不敢去看慕容檐的反应。慕容檐没有露出讶异、惊骇等神色,他甚至连怀疑都没有,只是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是你上次说的,瞒着我的那件事?」
虞清嘉沉默片刻,回头急切道:「我在和你说虞清雅和系统的事,有一个妖孽和我们住在一个宅子里……」
「那就是这件事了。」慕容檐点头,自从知道虞清嘉有事瞒着他起就十分不舒坦的心情终於好了些。虞清嘉都要疯了,她实在忍不住用力揪了揪慕容檐的袖子,试图让他将注意力放在正确的事情上:「系统就潜伏在身边,你不问系统,关心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