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夏末的午后, 声嘶力竭的蝉鸣,毒辣的日光如同强弩之末一般拼尽最后一点气力炙烤着大地,热浪席卷。
“别怕。”
晏瑜这句带着宽慰安抚的话说出口后, 情绪激动的顾辞川竟然真的不再挣扎了。
如果说原本的他躁动悍戾得如同一只穷凶极恶的凶兽,如今却乖顺得犹如一只幼崽般翻着柔软肚皮渴求抚慰, 温驯地不像话。
狭仄的更衣室里, 容纳两个人实在是有些困难, 晏瑜几乎是和顾辞川贴在了一起, 耳厮鬓摩。
浓烈的白桃乌龙的气味游荡在更衣室里, 犹如一只四处乱窜的惊鹊, 不住地扑腾着翅膀,让整个空间都开始漫流着白桃乌龙的甜味。
一向在外人面前阴鸷冷厉、淡漠桀骜的男人如今却满脸潮红,眼尾氤氲晕染着一簇桃瓣似的绛色, 蜜色的肌肤沾了红晕,就就如同褐土地盛绽出靡丽的春桃吐蕊一般。
顾辞川的双眉紧蹙,呼吸急促,双唇无助地张开,唇角残留着误伤啃咬晏瑜留下的血液, 殷红的唇瓣水润得艳靡。他湛蓝的眸子蒙着一层水雾,鸦羽般的纤长睫毛轻颤, 被润湿得攒成一缕缕黏在一起, 一副欲泣不泣的模样。
湛蓝的眸子潋滟,蔚然清殊, 细碎的波光犹如漫天星子投影在水面般摇曳生光。普天下所有的海都在他的眼里荡开。
他从前的清冷孤傲, 与而今的烟媚殊丽交织着糅杂在一起,攒成颗颗令人沦陷嗔痴的欲念。
“顾教官,趁着其他人还没来, 我现在帮你临时标记盖住你的信息素,你别挣扎,好吗”晏瑜轻声问道。
在晏瑜的眼里,临时标记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她的身边时常会有oga们在特殊情况不能被伴侣进入生殖腔终生标记的时候,便会由亲人或者朋友代为咬后颈的腺体临时标记一下,来暂缓发情期的痛苦,所以晏瑜觉得临时标记就是件很寻常的事情。
顾辞川的喉结轻轻滚动,低应了一声。
既然事出紧急,晏瑜也不再犹豫,俯下身子咬上了顾辞川后颈的腺体。
就如同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盛夏横斜枝头两只互相对唱的蝉,灯下依偎的两粒尘埃,紧紧地交融。
顾辞川闷哼一声,紧抿薄唇,喉咙深处却还是忍不住溢出微弱而甜腻的嘤咛。
一股更加浓烈的薄荷味猛然蹿升,很快包裹住了空气中白桃乌龙嚣张的气焰,犹如夜空中炸开的焰火,缠绕着逐渐归于岑寂寥落。
这股清爽的薄荷味让顾辞川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小时候他要受伤到非常严重的地步,才能被允许抹一种不知名的药膏,那药膏在伤口处清清凉凉的,就有着这样相似的薄荷味。
虽然顾辞川的信息素消失得快要差不多了,可他的身子绵软得还是无法动弹半步。
而就在这时,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学生们打闹嬉笑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门外变得喧嚣而吵闹,清晰到甚至能听见他们讨论今天的午餐和吐槽军训的枯燥劳累。
仅仅隔着这么一扇脆弱的门,更衣室内却是如此荒谬靡丽的场景,如果被人发现平日里严厉到一丝不苟的教官此时却因为发情期的到来而变成这样一副渴求抚慰的模样,甚至被学生压在身下临时标记,该是何等的可笑。
顾辞川蓝眸逐渐恢复清明,弥漫着屈辱和羞耻,他紧抿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晏瑜结束了临时标记,动作小心地站起了身,顾辞川蜷缩在墙角背对着她,无法看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垂下的手背被自己误伤咬出了一个狰狞的伤口,淋漓鲜血犹如串珠的玛瑙一般滴落。
他的蓝眸一沉,犹如风暴欲要降临的海面。
不知过了多久,待人声渐渐湮灭,一室都归于沉寂,晏瑜打开了更衣室的门探出个身子,走出去四处探查了一番,仔细确认一个人都没有了,她才回过身来“顾教官,你可以出来了。”
顾辞川慢慢起身却不敢和她对视,偏过头去,声音喑哑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晏瑜像是没想到他竟然会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满脸讶异“昨天晚上顾教官不是也帮了我吗现在我不欠你了,咱们两清了。”
顾辞川怔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晏瑜抬起手腕看了看光脑上的时间“都快一点了,顾教官,你现在好些了吗今天下午需不需要让桓教官帮你代课”
顾辞川摇了摇头“不用,我没事了。”
“噢,那我先去吃午饭了,听说今天的四食堂有咕噜星兽肉馅的包子,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需要我帮你带两个吗”晏瑜好心地问道。
顾辞川摇了摇头,湛蓝的眸子头一次这么茫然无措地望着她“等等,你就不觉得我是oga的事情,很惊世骇俗吗”
“怎么说呢我是挺震惊的。”晏瑜挠了挠头,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词汇“我的确没想到顾教官身手这么厉害,竟然是oga诶。”
“”
顾辞川双唇蠕动了一番,他其实又很想问晏瑜会不会举报自己,然而可笑的自尊心却让他一时之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晏瑜却笑了笑,视线和瘫软在角落的顾辞川齐平,她放柔了声音说道“顾教官不仅要瞒着自己oga的身份在军队待了这么多年不能被人发现,还要上战场前线和虫族以命相搏浴血厮杀,这样的日子一定很艰难吧。”
“这么多年来,真是辛苦了。”
顾辞川怔怔地看着她,蔚色的眸光水色闪烁,湛蓝的眸子亮得惊人,犹如一簇蓝焰在风中跳动,摇曳蹿高。
就像是暗无天日、阒无一人的深渊中,挣扎求生的他每一天都生活在惶恐和惊惧中,却只能倚靠着坚硬布满针刺的外壳茕茕孑立。
忽然有人撩开了层层厚重的浓雾,让明月光钻了进来。
他眼皮一热几乎要滚出一滴泪来,连忙垂下头趁着晏瑜没有注意到极快地用手指潦草拭去,轻轻吸了吸鼻子才故作淡然道“刚才误伤了你,你跟着我回教师宿舍,我帮你手上的伤包扎一下。”
“没事。”毕竟是军校的学生,晏瑜训练的时候也不是没受过伤“我回去自己处理一下就行。”
顾辞川微抿了抿唇“好吧。”
直到晏瑜的背影消失很久之后,顾辞川心底仍是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一想到再过两天自己在第一军校的代课就要结束了,而一等到休假结束,自己又会被调回前线战场,以后怕是很难再遇到晏瑜了,他的心底瞬间如坠谷底。
自己的休假应该还会有三个月左右,如果他回去告诉桓州自己愿意继续在第一军校留下来当个代课老师,哪怕不能天天看见她,但只有两个人还有机会相见,也是好的。
顾辞川点开自己的光脑,发现桓州之前给自己发了几条询问为什么还不回寝室的消息,顾辞川简单回了两句。
他又打开一个联络软件上的群聊,正是这些天来指挥系一班的群聊,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晏瑜的对话框发起了临时对话。
后天学校月底放假,一起吃顿饭吧。他的指尖却没有立即点击发送,总感觉这样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过于颐指气使和盛气凌人了
顾辞川想了半天,又删完了这条消息,重新写了一条后天学校放月假,你有空吗
要不干脆还是明说好了。
今天多谢你,还不小心误伤了你,抱歉。后天学校放月假,有时间一起吃顿饭吗
他的指尖轻颤,终于点击了发送。
“辞川,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刚刚睡了午觉起来的桓州还睡眼惺忪的,他打了个哈欠“你怎么看上去魂不守舍的”
顾辞川端坐在沙发上,他已经抬起手腕看了无数次光脑了,眼见都快要上下午的课了,晏瑜却还是没有回信。
他的视线从光脑的界面上移开,面无表情地淡声说道“没什么,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就回来得晚了些。”
“噢。”桓州摸了摸鼻子,发现顾辞川正在穿教官的制服外套,连忙提醒他“今天下午咱们不用去了,新生们被学校安排要进行统一的体检,你可以去补会觉。”
原来她是在忙着体检吗那样的话,她一时半会没有看到消息也是正常的。
顾辞川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忽然松了口气。
顾辞川站起身来准备把自己装着抑制剂包裹放回卧室好好藏起来,走到桓州身边却又突然顿住。
“怎么了”夏末的午后还是酷暑难耐,冷气已经开到最低度,穿着作战背心却仍觉得热的桓州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饮,丢给顾辞川一罐。
顾辞川伸手接过冰饮,捏紧了却没有要喝的打算,他不想在那种日子里痛得无法忍耐而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
“桓州,我想问你件事。”顾辞川抿了抿唇,耳后根却不知不觉滚烫烧红“aha能接受比自己大的oga吗”
“啊,这个嘛”桓州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说道“要看oga比aha大多少岁了,差得不多的话,应该一般都能接受吧。”
顾辞川眼皮一跳,又忍不住问道“如果大十岁呢”
桓州讶异地看了顾辞川一眼,像是被吓了一跳“辞川,你看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oga你今年和我同岁,28左右,那这个oga岂不是就38了,这么老还没嫁出去”
顾辞川额上青筋直跳,他微微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才缓缓说道“不是我,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桓州这才点了点头,一口气喝了大半罐冰饮,沁人心脾的凉爽让他呼出一口气来,桓州顿了顿,又补充道“十岁的话稍微还是有点大反正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年纪小点的伴侣,能娇软地抱着我撒娇,多可爱啊。”
“难道aha都只喜欢娇软可爱的oga吗”顾辞川的眸色一深。
“当然了,所有aha的梦中情o肯定都是长得美丽动人,楚楚动人,在外面能善解人意,举止大方,在家里则贤良淑德,有一份好厨艺。”桓州万分肯定地说。
一提到今后的伴侣,万年单身aha桓州脸上的笑容逐渐止不住起来“当然了,所有aha肯定希望伴侣在自己面前就是一副娇软柔弱的样子,能用软软糯糯的语气抱着自己撒娇。”
本就有些话痨的桓州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开始停不住了,拉着顾辞川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我家里下个月给我安排了相亲,我昨天看了她照片,眼睛水汪汪得跟头小鹿一样,皮肤白皙像是牛奶一样,啧啧啧,太好看了。”
“相亲”顾辞川愣了愣。
“那可不,我都28了,也该成家了。”桓州顿了顿“像我们这种家族为了血统纯粹,能生出天赋高的子嗣,一般都会被安排联姻的,有的甚至自小就定亲了。”
晏瑜的家族也会给她安排相亲吗
这个念头从顾辞川的心底划过,他的表情变得愈发僵硬起来,阴沉得像是昏暗的梅雨晚天。
客厅的酒橱旁有一个全身镜,顾辞川冷冷地望去,镜子里的男人身材高大颀长,背阔胸宽,穿着一件单兵作战背心和野战裤,裸露的手臂肌线清晰,胸肌鼓涨,五官硬朗,肤色因为前线战场的风吹日晒而变得黢黑。
怎么看都不是aha会喜欢的类型。
“辞川,你怎么看上去有点不高兴呢”桓州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噢,你是因为现在都还没有伴侣而不开心吗”
桓州忙不迭安慰道“像你这种高大英武的aha,最讨oga的欢心了,以后只要你想结婚了,还愁没有伴侣吗”
“谢谢你的安慰。”顾辞川现在只希望桓州能快点闭嘴。
忽然一声专门为晏瑜设置的提示音从顾辞川的光脑里响起来,他连忙点开消息。
抱歉,我后天有事情,来不了。昨晚上顾教官也帮了我的忙,咱们两清了,不必再道谢了。
“两清。”顾辞川呢喃着这个词语,仿佛这个词语化作了一枝茂密的荆棘,盘在他的胸膛里,如蛆附骨一般蔓延侵袭,刺得他心口生疼。
他并不想和她两清。
对,昨晚上他不过随手帮的一个小忙罢了。但如果今天要不是晏瑜在,他一旦被人发现了oga的身份,不仅他如今拼死得到的一切都会失去,被剥夺军衔和军职,押解上军事法庭,从军人变成罪人,甚至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
多年前的悲剧会再度重演。
所以这两件事情怎么能抵得上两清呢更何况,顾辞川一直觉得晏瑜就是小时候救过他的人。
顾辞川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前几天他和桓州的对话。
“我有个朋友,他欠了一个aha人情,但这个aha出身名门望族,身世显赫,根本不缺什么,那怎么报恩呢”
“如果同为aha我不知道,是oga就好办了,这还简单,以身相许呗。”
以身相许么
顾辞川的双颊忽然有些泛红。
“姐姐”
一个长相清丽、雪肤花貌的女孩扑进晏瑜的怀里,晏瑜揉了揉她的脑袋,先是抬起头和宁瑾对视了一眼,随后笑盈盈地问道“阿璎,想姐姐了吗”
晏璎忙不迭点头,像是只小动物一样躲在姐姐的怀里不肯出来,眨巴着眼睛“姐姐,你上大学之后我好不习惯啊,至少要一个月才能见你一次,要不是这次宁瑾哥哥愿意捎带上我,我还要等下个月才能见到你了。”
晏璎自幼黏晏瑜得紧,甚至她第一次开口学会的话就是“姐姐”,一直让晏瑜的养父叶听白开玩笑开到大,说晏璎喜欢晏瑜这个姐姐胜过喜欢他这个生父。
晏瑜也十分疼爱这个乖巧的妹妹,恨不得把一切自己能给的都给她。
“噢,阿璎是想见我,还是见鸿羽啊” 晏瑜忍不住逗她。
“姐姐,你、你胡说什么我、我才不是”晏璎被她逗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宁瑾忍不住了“好了,阿瑜,你别逗阿璎了。”
晏瑜那双慵懒上挑的含情眼斜睨了宁瑾一眼,宁瑾顿感不妙,果不其然晏瑜下一秒一只手便反握住了他,另一只手趁晏璎背对着看不见,迅速捏了捏宁瑾的腰眼。
腰眼本就是人的敏感处,宁瑾的反应也很大,身子剧烈地一抖。
他本就皮肤白皙,脸红起来十分显眼,却好看极了,像是涂了胭脂一般染了一抹薄红,他嗔怪地瞪了晏瑜一眼“阿瑜。”
晏璎闻声转过头,却一脸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晏瑜知道宁瑾在外面脸皮薄,也不再起心思逗弄他,领着两人进了第一军校的大门。
宁瑾和晏璎因为都是oga的缘故,没有aha和beta可以上军校和其他普通公立学校的资格,他们只能请老师来家里上私教课,或者去私立的贵族oga学校报班。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进规模这么大的帝国直属中心公办学校,两人一时之间都左顾右盼的,有些望花了眼。
“阿璎,我先让曲鸿羽他带你去玩,晚上我们五个人再一起吃饭,行吗”晏瑜看向晏璎,认真询问道。
晏璎闻言脸烧得通红,扭扭捏捏地点了点头。
视讯很快被接通,曲鸿羽似乎正在看书,他闻言脸色闪过一丝犹豫“我还是不来了,下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机甲一级师证书的考试了。”
他怎么能和晏瑜还有阿喀琉斯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呢
本来他的家世在几人中就是最差的,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晏家的仆人,比不得那些金枝玉叶的少爷小姐们,而噩梦再度降临在这个家庭。他的父亲不仅前几天出了车祸,还在抢救中,甚至还因为撞伤了人,面临着巨额赔款。
母亲说家里的存款已经用干净了,而他明年第一军校高昂的学费又该怎么办呢
曲鸿羽现在真的很烦晏瑜还有阿喀琉斯的声音,一听见他们的笑声,他就觉得自己和他们的鸿沟明显,犹如天堑,衬得自己越发可怜。
晏璎听见曲鸿羽这样说,虽然有些失落,还是拉了拉姐姐的衣角,小声劝道“姐姐,那就算了吧,别打扰鸿羽哥哥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