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英雄大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江寒枫和韩敬还是没有动静。沈映雪也不能催着他们回家,只能收起操碎的心,把精力放在别处。
之前来京城的时候,沈映雪都是呆在玉鼎山庄里,就出来逛过一次,那一次也没好好玩,做了些正事,就被江寒枫领回去了。
这回沈映雪就想好好在京城里玩一下。
他跟荀炎说想出去玩,荀炎道“可是英雄大会来的人不少,很多人都见过您的容貌,您打算怎么办”
花主的身份太不方便了,出去玩也不能尽兴。
如果假扮成凌云,被熟人看到,也不好解释。要是以沈映雪原本的样貌出现,那他遇到玉鼎山庄的人直接掉马,遇到更久前的熟人,也会被追杀。
沈映雪想出门,最妥善的方法就是做一个新的易容。但是就算是易容,也无法将整个人脱胎换骨,总有一些方面保留属于他的东西。
沈映雪道“只是出去转一转,不会有事的。整天在客栈呆着很无聊,还要扮演花主,我好累,求你了。”
荀炎哪里听沈映雪说过这么卑微的话,听到教主软下声音恳求,荀炎的心好像被人揍了一拳。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映雪从前是何等的威风傲慢就算他的疯病已经好了很多,心里依然有症结,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
荀炎和沈映雪算不上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认识沈映雪的时候,沈映雪已经快十岁了。那个时候的小少年,已经有了后来魔教之主的风姿,目光锐利,气势强大,杀起人来绝不手软。
如今的沈映雪,就像个小孩子,大概是他刚被魔教收养时的样子吧。
“您不必这样,我是您的人,为您做事是我的职责所在。”荀炎说,“您期望的一切,我都会努力帮您达成。”
“你答应了”沈映雪问。
“嗯。”荀炎这次出来带了足够的易容材料,不需要现找,“我就不给您去掉现在的易容了,直接在上面覆盖一张新的脸,您觉得如何”
“好啊。”
沈映雪一点都不在意,乖巧坐好,等荀炎给他化妆。
他隔着马赛克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荀炎弄成了什么模样。不过以他对荀炎的了解,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这次做完了脸,荀炎那找出一些像面皮一样的东西,垫在他的肩膀和腰上,鞋子下面也垫了东西,沈映雪站起来就觉得自己高了一大截。
“怎么样”荀炎看着沈映雪表情有点迷茫,担心道。
“脚下好软,有点不太习惯。”沈映雪说,“不过没关系,适应一下就好了,我们走吧”
荀炎道“公子请稍等,我也要改扮一下。”
“好啊。”
沈映雪拿出游戏机打了一局游戏,感觉自己就像个在等女朋友化妆的男人。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和荀炎一起离开的时候,看着荀炎的脸忍不住发笑。
荀炎还是以前那个马赛克,易不易容对沈映雪来说没区别,都是看久了会眩晕的那种。
“公子很高兴”荀炎问。
“嗯外面有趣”沈映雪点头,好奇地看着街上走来走去的马赛克。
荀炎看他这样,想起了从前,他也会带着沈映雪上街,只是那个时候出门都是为了生计,也怕沈映雪走丢,很少带他逛一逛。
就算是那样,每隔几天,他都会和沈映雪出来一趟。自从沈映雪被玉鼎山庄的人带走之后,在外面的时间都是在逃命,很少这样闲适了。
他心中生出几分愧意和怜意,“如今咱们有钱了,公子今日可以玩个尽兴。”
沈映雪摇头“不用花钱,我看看就好。”
他上回来这里,马赛克都被取消了,现在有了马赛克,又是不同的风景,还挺有意思的。
沈映雪挨个店铺逛了一遍,因为不是用自己的脸,也不用费尽心机掩饰他的不正常,毫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只管做自己喜欢的。
荀炎跟着他,从街头的杂货郎挑的担子,一直逛到胭脂铺子,沈映雪就有点累了。
他本来就身体虚,穿的鞋子也不合适,没一会儿就走不动了。荀炎扶着他,到街边的茶馆里稍作休息。
这家茶馆里的客人,大都是富贵闲人,不必忙着生产,有大把的时间娱乐。
茶馆里还有说书的,净挑着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讲,从魔教头子沈映雪,一直讲到神秘的簪花巷主人。
沈映雪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外面竟然是这么传的,一点都不对嘛。”
“公子。”荀炎提醒他,“谨言慎行。”
沈映雪慌张看了下四周,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这家茶馆里的客人不算多,还挺清雅的,人来人往也看得分明。
祝让和伏晟进来的时候,沈映雪看得清清楚楚。
他伸手碰了一下荀炎。
荀炎似乎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嗯,我看到了,公子莫怕。”
要说谁对沈映雪的伤害最大,除了江寒枫之外,那就是伏晟了。
但是江寒枫似乎对沈映雪的伤害太大,刺激到了他,沈映雪又有疯病,好像直接把那段经历忘记了。
他面对江寒枫时,态度如常,就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荀炎自然不敢刺激他,以前的事情连提都不敢提。他只能静静地观察,确定江寒枫没认出沈映雪的身份,不会对他抱有不该有的想法。
可是伏晟就不一样了。
如果说江寒枫对沈映雪是精神方面的侮辱,伏晟就是精神和身体双重的。
桑子尘用剑刺破了沈映雪的丹田,伏晟抬脚把沈映雪踹在地上,踩断了他拿剑的腕骨,又对他言语相激。
正道去围攻魔教,也是伏晟的主意。
这个人对沈映雪的伤害太深了,沈映雪看到顾莲生和庭轩时,或许会想起以前平和的日子,他对伏晟只有仇恨,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
如今沈映雪又是那种孩子心性,会害怕伏晟也是应该的。
荀炎有些好奇,低声询问“公子还记得他吗”
沈映雪说“化成灰我都认识他。”
荀炎也憎恶伏晟,他很理解沈映雪的心情,看到沈映雪目光变得锐利,怕他发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公子不要看他,你看着我。”
沈映雪看向荀炎,两千度的近视再次启动。
荀炎问“公子此刻心情可还平静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沈映雪说“有点晕。”
荀炎给他倒了杯茶,很担心沈映雪的状态,“我们到别处去吧。”
“可是伏晟就在那里,他和祝让说不定在商量着做坏事,错过这个机会很可惜。”沈映雪又看向伏晟,“我忘了很多事情,但是绝不会忘记,他是我的仇人。”
荀炎愣了一下,“我听公子的。”
如果沈映雪真的失控,有他在,绝对会护沈映雪周全。大不了暴露身份,躲起来,像三年前那样生活。
如果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映雪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这里离着伏晟的位置太远了,说书人的声音很大,盖过了底下的交谈。而且不止他们几个人在小声谈话,其他客人也会谈话,就算仔细倾听,也是什么都听不到。
荀炎发现了这一点,“咱们换个位子。”
他带着沈映雪换了一个雅座,离得伏晟他们近了很多。
二人过来时,伏晟和祝让都投来目光,荀炎朝他们拱了拱手,像普通客人那样,扶着沈映雪坐下。
祝让点点头,不再看他们,面上带笑,对伏晟说“那个簪花巷的主人,可有其他线索”
“公子恕罪,属下实在无能,至今仍未查明他的来路。只是听人说起,有人在簪花巷附近见到过江寒枫。”
“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祝让长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听到说书人的声音,轻蔑地勾起唇角,“外面的人都说花主如何厉害,又有几个亲眼见过他若是真的相见,才会明白,所有的谣言加起来,都及不上花主十分之一。”
伏晟没想到他对花主如此忌惮,“您见过他了”
“是啊。”祝让道,“他是个双腿不能行走的残废,可就算无法站立,低人一等,他的气势也不会输给任何人。他知道我的身份,却一点都不怕我。他有那个胆气与我作对,除了簪花巷之外,他定然还有其他势力。说不准整个江湖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伏晟听得后背发凉“他真有这么厉害”
“不然你以为,从前几十年,他为何默默无闻,偏在今日如此高调,完全不怕与人为敌”
沈映雪听着都觉得震惊,他扮演花主的时候,整天还是除了吃就是睡,荀炎也不过杀了两个人,江寒枫杀的那个,也是干儿子的仇人,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么一点事情,怎么放在那些人嘴里,就变成那样
这就是江湖谣言的可怕之处吗
沈映雪突然觉得,说不定其他有名的大人物,也是被这样吹出来的。
再厉害的人,也不过是普通人,就算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也脱离不了人的范畴,该有的七情六欲,他们都会有的。
沈映雪看了看荀炎模糊成一团的脸,“你觉得花主有那么厉害吗”
荀炎沉默着点了点头。
沈映雪“”
如果说兰锦是他的舔猫,荀炎就是他的舔狗。哪怕他身上有男妈妈的气质,也只是在照顾生活不便的他,本质上还是把沈映雪当成了神仙供着。
沈映雪又听了一会儿,那边两个人开始谈英雄会了。
“这次英雄大会,花主会亲自过来。从前的计划作废,你带着揽月楼一起参加,看看花主究竟想做什么。”祝让说。
“花主竟会给玉鼎山庄面子”
伏晟之前都没打算来,因为玉鼎山庄也和魔教有勾结,要是江西岸一发请柬,他们就过来,那玉鼎山庄就成了默认的江湖之首。
这种好事,他们都不想让玉鼎山庄拿便宜。
祝让说“怕不是过来搅浑水的不过倒也未必,江寒枫是花主的人,说不定整个玉鼎山庄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下。”
沈映雪低声跟荀炎吐槽“这也太夸张了。”
荀炎笑了笑,“以花主的实力,做到这些是迟早的事情。”
“这次英雄大会必定不会平静。”伏晟道,“只是不知花主在何处落榻,可曾到了京城若是能提前拜访,试探一下他的来意,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祝让说“他就在京城最好的那家客栈,你若是想去,那就去吧,花主应该不会对你如何,只是能否刺探出情报,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伏晟目光沉凝,看着眼前的杯子,过了一会儿,他举杯,朝祝让拱手“必不负公子所托。”
两个人聊完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闲聊了些别的。
祝让“江寒枫去寻找凌云,却出现在了簪花巷,那个凌云也是簪花巷的人”
“属下也不知道。如果能抓到韩敬,拷问一番,说不定可以弄清楚簪花巷和玉鼎山庄,还有沈映雪那个魔头的关系,只可惜就连韩敬都下落不明,也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找,加派人手,继续找。”祝让声音凌厉起来,很快又唏嘘道“说不定是花主早就知道了韩敬的下落,把他和凌云都藏了起来。”
祝让很怕花主。
花主给他一种很阴冷的感觉,花主身边那个叫“猫”的,也会给他那种感觉。
祝让从小就害怕毒蛇之类的东西,与花主和“猫”相处时,他会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只是敌人藏在暗处,就算想对付他们,都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祝让不敢仔细去想花主的可怕,他怕自己还未来得及对付花主,就先失掉了勇气。
他只能告诉自己,花主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法对付的。
可是伏晟做的就是情报买卖,对人情世故看得通透,祝让隐隐的恐惧,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伏晟听从祝让的命令,不敢惹他生气,只是他有必要考虑一下,如果真的要和花主对上,应该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退路。
花主的目的是什么
一统江湖还是整个江山社稷
沈映雪看他们开始胡编乱造,就没什么兴趣继续听下去了。正好他休息地差不多,可以继续逛街。
荀炎付了钱,怕他不适应脚下垫的东西,扶着沈映雪站起来,“公子腿还酸痛吗”
沈映雪摇头“没事了,我可以自己走。”
祝让看着两个人离开,找来茶博士问了一句“那两个是什么人怎么突然换了位子刚才的位置不是很好”
茶博士道“那家的公子据说有些不太舒服,嫌弃刚才的位置离着说书先生太近,吵得慌,所以才换到这边来。小的也不清楚他们的来历,都是陌生面孔,想来是外地来的吧。”
沈映雪逛了很久,只买了一些甜点小吃。
中间他们去路边的小摊吃过饭,又到转到河边歇了歇,快到傍晚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沈映雪身体懒散,不想动弹,身上受伤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荀炎背起他,手上拿着点心,带沈映雪回到客栈。
两个人脸上有易容,不方便直接进,荀炎就带着沈映雪翻窗回的屋子。
等把沈映雪放下时,他已经睡着了。
荀炎拍拍他的肩膀,“公子,先把易容卸掉,等一会儿再睡。”
“嗯。”沈映雪站起来,迷迷糊糊坐到梳妆台前坐下,闭上眼睛,身体开始摇晃。
荀炎怕他摔了,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涂涂抹抹,然后用帕子擦干净他的脸,取下第一层易容,露出属于花主的那张带着红色痕迹的脸。
荀炎之前想的是胎记,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太红了,就像是受了很重的刑罚之后留下的印记。
“我去打水来,洗干净之后就可以安心睡了。”
荀炎喊了一个簪花巷的人,找客栈要了盆温水,没想到是江寒枫送过来的。
荀炎多看了他两眼,“把水盆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江寒枫道“我似乎从未见过你。”
荀炎脸上的易容还在,江寒枫没认出他来。
荀炎说“我是贴身侍候花主的人,你没见过也在情理之中。”
“贴身侍候花主的,据我所知,只有荀炎和猫两个人。”江寒枫对花主的安全很上心,在这种事情上不会退让。
荀炎看到他坚定的表情,有一点意外。
接着他想起来,江寒枫对沈映雪抱有那种龌龊心思。如今沈映雪扮作花主,虽然容貌上有区别,性情也相差很大,但是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之前荀炎因为私情,不愿意给沈映雪易容地面目全非,身材骨架也没改变,看起来和原来的区别不大。
江寒枫却是没认出沈映雪来,可是他对沈映雪的龌龊心思还在。
难不成,他对沈映雪的爱慕,已经移情到了与沈映雪相仿的花主身上
荀炎很不高兴,但是他现在这张脸,确实没有说服力。
他蹙起眉,放下手里的帕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荀炎不信任别人,只要他快点卸掉易容,回去照看沈映雪,江寒枫就不会有机可乘
如果来不及
荀炎不敢想象那个场面。
教主要是发现,从前受过的屈辱再次发生,一定会崩溃发狂,像之前发病时那样,浑身痛疼,吐血不止吧。
江寒枫赶走了陌生的人,看着在矮榻上昏睡的花主。
花主似乎睡的很熟,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走动。
江寒枫慢慢走过去,那张脸也渐渐露出了全貌。
看清楚花主的真容,江寒枫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的肤色很白,和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很般配,如果再白一点,就是诸成玉那种白了,只是他的白和诸成玉不太一样,似乎带了一点温暖的颜色不过也可能是在那片红色的蝴蝶印记映衬之下的错觉。
江寒枫走近,看到了花主眼角的细纹。
他的年纪确实不小了,但是忽略这一点,简直就像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人。
就在这个时候,花主突然睁开眼睛,一下坐了起来。锐利的目光放在江寒枫身上,他警惕道“你在做什么”
江寒枫对上他清醒的眼神,立刻明白了。
花主刚才实在装睡他在试探那个人想做什么,可是自己把那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给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