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出门,韩敬跟着沈映雪学到了好多。
只可惜他没有那么厉害的先见之明,可以提前这么久开始布局。想要钓到小鱼容易,钓大鱼真的好难。
沈映雪无奈笑着问韩敬“你怎么会这么想”
韩敬把他当成什么了他又不是神仙。
韩敬自动略过了表面的意思,脑补出来这句话的深意。义父这么说,一定是在考校他学习的成果。
但是现在是在外面,旁边还有簪花巷的人,韩敬不方便直接说出口。
他想了一会儿,用柔美的女声,模棱两可道“荀炎是您身边的人,荀炎为凌云选的住所,也应当经过了您的授意。您让凌云与祝凌交好,应该就是为了今天这步棋吧。孩儿以为,您的心思应当不止这些,只是孩儿愚钝,暂时看不到。但是孩儿清楚,您不会无的放矢。”
听到这番话,沈映雪想起来他刚发现干儿子是成年人的时候,还很害怕自己管不住他。
现在看来,压根就用不着管,单是这个“爹”的身份,就足够让他脑补了。
沈映雪无的放矢的时候多了去了。
不过也多亏了花主思虑深远,城府深沉的人设,哪怕沈映雪做出再离谱的事情,别人都会觉得他有自己的目的。
要是换成一个普通人,谁耐烦去猜他某句话背后的深意
沈映雪对韩敬说“你莫忘了,凌云是个疯子。”
韩敬愣了一下“凌云是疯子,您却不是。”
沈映雪有些意外,“你觉得我不是”
韩敬说“您这般厉害的人也能叫做疯子,那孩儿只能算是傻子,天底下就没有正常人了。”
沈映雪能感觉到,韩敬对他过分尊敬,哪怕他因为马赛克,行为举止奇奇怪怪的时候,这个孩子依然很尊重他,不会像荀炎一样,因为他“发病”,替他做决定。
敢情这人一直以为他是在装疯。
沈映雪反思了一下自己,奈何记忆有限,真的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给的误导。
可能也和花主一样,是因为戴了滤镜,才把他的行为过度解析,分析出了其他的含义吧。
沈映雪突然觉得这人设好稳,怎么折腾都不会崩塌。
回来簪花巷后,在院子里值班的下属小跑着进去,不一会儿猫猫头匆忙出来“主人,您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兰锦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回来伺候沈映雪,发现沈映雪屋里没人,就找其他人询问,得知沈映雪带着人出门了,着急担心,但是无可奈何。
沈映雪有疯病,花主没有。
沈映雪不能用武功和内力,花主可以。
他不能表现的过于担心,否则会其他人会怀疑花主软弱。兰锦只能默默祈祷,主人出去这一趟,千万别遇到意外,若是真的有意外,韩敬一定会妥善解决。
听到沈映雪回来了,兰锦才踏实了。
沈映雪说“没有留信儿吗”
兰锦抱起他来,“没有。”
沈映雪笑着说“我忘了,下次不会了。”
兰锦道“我看您下次也会忘记,与其指望您,倒不如我好好看着点您。今日是我失职。”
进来房间之后,兰锦让其他人都退下,才把沈映雪放下。沈映雪坐了将近一天,腿都麻了,落地之后不停地再屋里走动。
兰锦问“您去了哪儿”
沈映雪道“记不太清,让韩敬说吧。”
韩敬就知道,义父在兰锦面前也在装疯。他带着隐秘的优越感,回答了兰锦的问题。
兰锦大为震惊“忠信郡王真的是这么说的”
韩敬说“当着义父的面,我不敢说谎。”
和韩敬不同,兰锦是知道沈映雪的疯病的。但是他也不能确定,当初沈映雪假扮凌云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恐怕现在的沈映雪也忘记了。
这件事情关乎到“花主”、“沈映雪”和“凌云”,不能随意定夺。兰锦思来想去,只能等荀炎回来再说。
韩敬问“如果忠信郡王真的来见凌云该怎么办”
兰锦看向沈映雪。
沈映雪说“那就把易容卸了,任由他见。日后再戴上斗笠,等荀炎回来之后,再做一次易容。”
兰锦“也只好这样了。”
荀炎和江寒枫去搞临江帮,临江帮在北方海河边上,一来一往就需要三天时间,去掉布局、杀人、栽赃嫁祸,怎么也要五天时间。
现在只过去了两天,荀炎没那么快回来,倒是忠信郡王那边等不及了,先是差人送信,会在夜半前来拜访。
诸成玉发现除了爹爹之外,猫大人和晶儿都有些紧张,腻在沈映雪旁边抱着他的手臂,小声问道“忠信郡王是谁凌云哥哥与他相识”
他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忠信郡王是祝让的叔叔,四五十岁的年纪,怎么会和他的兄长有私交
他要来看凌云,为什么不白天来,而是大半夜的过来
猫大人和晶儿姐姐又在紧张什么为什么爹爹没有情绪波动是爹爹不在意兄长,还是爹爹喜怒不形于色,没有被他感觉到。
诸成玉眼睛看不到,就喜欢和亲近的人有肢体接触。沈映雪习惯了他这副小孩模样,本来诸成玉才十五,在他看来并没有多大,而且他长得好看,那头白发最漂亮,沈映雪不排斥与他接触。
听到诸成玉的话,沈映雪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问多了他没法答。
诸成玉刚以为凌云是他亲哥,结果就冒出来一个凌云的亲爹,沈映雪完全没法解释。
而且现在还没确定忠信郡王是不是他的亲爹,就算确定了也不会公布,何必多此一举,费心劳神地让诸成玉知道
诸成玉听到沈映雪的话,垂下眼眸。
他不是小孩子了,废了宫主之前,他就已经经历过,对男人之间的腌臜污秽清楚地很。
诸成玉以前觉得,哥哥有爹爹护着,哪怕别人都说他是疯子且时日无多,也应该是在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想到就连爹爹也无能为力,只能让哥哥委身伺候忠信王那个老男人。
明明之前很羡慕哥哥,诸成玉知道这件事后,那丁点羡慕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同命相连、兔死狐悲之感。
他紧抱着沈映雪的手臂“爹爹,回绝了忠信王不行吗”
沈映雪道“此事有利无害,为何回绝”
到时候他卸了易容,扮成凌云,和忠信王父子相认,再表现的疯一点,降低忠信王的心防,说不定能套出更多话来。
沈映雪还指望着这次见面套情报呢,不可能回绝,把忠信王撵回去。
诸成玉听到沈映雪冷漠的声音,心凉了大半。
凌云哥哥自幼在爹爹膝下长大,爹爹都这么待他,那他自己爹爹的温情,又有几分真心
诸成玉心中升起一股恐慌,这种感觉就像当初他的养父把他送到林子温那里是一样的。
他只是想有一个信得过的,不会伤他的人,在这冰冷的人间互相依偎罢了,到头来却发现,除了自己,谁都信不过。
沈映雪感觉到了诸成玉的不对劲,这个软乎乎的少年,似乎太僵硬了。
他伸手摸了下诸成玉的额头,竟摸到了一手冷汗,关切道“怎么了你害怕忠信郡王”
诸成玉低低地“嗯”了一声。
“怕他做什么这里是簪花巷,全是咱们的人,忠信郡王就算是王爷,来到簪花巷,也要按照这里的规矩来。”沈映雪安慰他,“放心吧,忠信王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诸成玉有被安慰道,但还是非常不解“可是哥哥为什么一定要见忠信王”
“凌云是他儿子的朋友,他们之间确实有些渊源。具体如何,我也不知,还要看看忠信王的反应。”
凌云是忠信王儿子的朋友。
诸成玉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却也知道现在已经时候不早了。
他以前没有想过凌云是什么样的人,在他看来,无论是凌云还是晶儿,都是跟他抢父亲的对手。
但是凌云一直没有出现过,晶儿也像下属一样,为父亲做事,父亲的全部温情,还是放在他身上,诸成玉才没有关注另外两个兄姊。
直到今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凌云还有晶儿对父亲而言是一样的。
以前忽略的问题,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凌云是什么人他会武功吗天资如何样貌如何他是什么时候疯的为什么会疯
他和父亲的关系如何有和父亲闹过矛盾吗
凌云疯了,父亲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是凌云疯了之后,父亲才收养晶儿姐姐做的义女又或者是在他疯之前,晶儿姐姐就已经是父亲的义女了
诸成玉深吸一口气。
凌云和那个忠信王的公子,又是什么关系忠信王迟迟不立世子,似乎对府上的公子也不亲近,为什么会在乎这个儿子的朋友
簪花巷是花主的地盘,忠信王为何不顾自身安危,大半夜来到这里,只为了见见凌云
诸成玉没经历过太多人事,但是他经历过很多。依照往日的经验,得出了结论。
或许凌云和他一样,也是以姿容换取利益的人。
他搭上了忠信王府的公子,又利用那个公子,结识了王爷,游走再二人之间,巧言令色,极尽魅惑,出卖身体,来父亲面前邀功。
后来他的事情暴露了,父亲愤怒极了,忠信王府的公子大概也知道了,他们一定对凌云做了什么事,凌云再也承受不住,疯掉了。
谁知忠信王对凌云却产生了情谊,一直想再见他一面。
父亲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但是不愿放弃忠信王的势力,做足了准备,让凌云和王爷相见,只求勾起王爷的怜惜,让联盟更加稳定。
如果王爷对凌云有情,应该不会在凌云神志不清的时候对他动手,就算是王爷想,爹爹也不会准许。
把所有的信息串连起来之后,诸成玉比刚才镇定很多,但还是隐隐不安。
要是父亲知道,他也曾出卖色相,委身于一个老男人,会不会生气
“怎么不说话了”花主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问道“是在怪我不肯告诉你详情这件事过于复杂,有些内情,连我也不清楚。你一个孩子,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诸成玉眨了眨眼睛,“爹爹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玉儿是个干净的孩子。”花主道“纤尘不染,玲珑剔透。”
诸成玉听着害怕,他咬了下嘴唇,眼中蓄满泪水,“爹爹,不是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说,你是怎样的人”沈映雪拿来手帕,给他擦眼泪。
诸成玉说“我脏得很。”
沈映雪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他以为诸成玉依然把曾经受过的欺负,别人对他的辱骂放在心上,“脏的是其他人,不是你。何必用他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他人的过错”诸成玉轻声念了一遍,“那凌云哥哥的过错,是他自己犯下的吗”
沈映雪沉默了一下,“是。”
要不是他心血来潮,想到了凌云这个名字,压根就不会掺和在这么复杂的宅斗宫斗里。
沈映雪仔细想了想,好像“凌云”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覆盖了“沈映雪”的痕迹,其他的都是坏处。
自作孽不可活,他自己做的错事,还得自己来面对。
诸成玉靠近沈映雪一些,从他的身上汲取体温,温暖自己。他难得给一个人求情“爹爹,饶了凌云哥哥好不好他真的太可怜了。”
冰雪般的少年,白色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确实如沈映雪所言那样干净剔透。
但是沈映雪看不懂他的心“什么饶了他”
诸成玉哭着道“哥哥肯定不是有意做错事的,他一定是无可奈何,爹爹饶了他吧,不要让忠信王欺负他。”
“你放心好了,忠信王不会欺负他的。”沈映雪语气坚定。
就算忠信王在撒谎,也会做戏做全套,好好对待凌云,不可能当着簪花巷众人的面欺负凌云。
更何况沈映雪又不傻,要是被人欺负了,他肯定会叫喊出声,找兰锦和韩敬救命。
诸成玉听着沈映雪的话,知道他心意已决。
他对那个未曾见面的兄长升起了无限同情,也仿佛从这只言片语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诸成玉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被这个肮脏的世界逼疯,如果他疯了,又瞎着眼,下场只会比凌云更惨。
“爹爹,我可以见一见哥哥吗”诸成玉说,“虽然看不到他的容貌,我想跟他说说话。哥哥是不是还不知道有我这个弟弟”
沈映雪天天见到诸成玉,什么事儿他不知道不过也确实应该让凌云露个面,不然这些人还不知道会脑补成什么样子。
正好夜里会去掉易容,不怕诸成玉摸他的脸,趁着这个机会,以凌云的身份与诸成玉相见倒也不是不行。
“那就等忠信王离开之后,让你与凌云相处一会儿吧。”沈映雪补充道,“凌云身体虚弱,熬不得夜,恐怕会困倦得很。他若是睡了,你就喊兰锦过去照顾他。”
“好。”
把美少年哄走,沈映雪叫了兰锦来,做到梳妆台前,让他给自己卸易容。
他看自己的脸还是马赛克,有可能卸不干净。
兰锦将药水涂在他的脸上,用手帕轻轻地按压,“主人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沈映雪形容了一下自己眼中的世界,“我连这个易容是什么样子都看不到,它在我眼里,是一只巨大的蝴蝶,我的容貌,还是之前那样。”
他透过镜子,看到温柔低着头的兰锦“我也看不到你的脸,在我眼里,你的脑袋就是只很大的猫脑袋。”
“是吗”兰锦动作一顿,他想到了主人的朋友,对他的背叛。
主人疯了之后,所见所闻皆是幻觉。
他们这些人在沈映雪的眼里,也是禽兽的模样。
经历过亲近之人的背叛,被狠狠伤过之后,沈映雪的世界里,人就像是穿着衣服的动物。
人又比禽兽好得到哪里去倒是动物比人类更加可靠吧。
兰锦道“我愿做主人的猫,您尽可以将我当做真正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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