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记忆的法子不少, 其中有一项最常见的便是“重现场景”。最直面且最亲切的例子即为咱们偶尔一分心,就会突然忘了某样东西被放置在哪儿,继而会开始回溯记忆, 一点一点将先前行为的一切过程重新脑中模拟一遍, 借此试着从记忆深处拎出东西的影子,此法子效用不好说,时而有用, 时而无用。
不管怎样, 萧百婳都想试试看。
草草用完晚膳后,便厚着脸皮假借褚瑜之名让暗卫们一同帮忙。
倒也并非是舍得使唤别人家的下属,而不舍得指使自己家的婢女, 只是这准备工程确实是相当艰难, 几个小姑娘还真搞不了, 得让力大无穷的大老爷们帮忙才行。
惜兰轩的院落曾有一座极为雅致的人造小湖泊,时常能让人在那儿戏水逗鱼。每逢夏日晚风吹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湖水沁凉的气息随风卷入房中,散去屋内暑气,叫人一夜好眠;偶有皎月高挂,柔光洒落湖面,泛出温和光晕, 连带着附近花草也蒙上一层柔柔的光影,单就那些少得可怜的记忆片段, 萧百婳也知原身以前最喜与那片湖共浴在月光之下。
那是一座承载着美好回忆的湖, 可也是它带走了原身短暂的一生。
后来,那小湖就被萧长启命人填了起来。
如今,时机已到, 是时候让它重见光明。
她先跟几个婢女一同将堆砌在上方的花草及泥土给撬开挪走,尔后才拜托暗卫们做苦力活,帮忙将那些填湖的大岩石给搬开。费尽千辛万苦,耗费不少时间,曾经的洼坑终于重现在几人的瞳孔之中。
毕竟只是人工湖,也不必干站在那儿巴巴地等水自个儿从地底下渗出来,她直接让婢女们去井里盛水过来,一盆一盆倒进去。
又是好一番工夫。
埋于脑中记忆盒子里的小湖泊总算是再一次成功投射于眼前。
明白婢女们都累得不行,她也不打算让她们继续跟着,摆手屏退,便让她们早些歇下;至于那些暗卫,她勉勉强强挪出一个房间,让他们进去休息一会儿,他们不觉多累,拒绝好意,却被人给强制推了进去。
院落湖畔最终只余萧百婳单薄纤细的身影。
刹那间,众人透过窗櫺,皆不约而同地看出了她真正的意图。
他们不知缘由,却知晓她想独自观湖的“闲情雅致”,于是皆乖顺地待在屋内待命。
若说夏日吹起的是轻柔的丝绸,那么冬日便是锐利的刀刃,萧百婳感觉自己脸上被刮了好几道花痕,皮都快给扒下来似地,冷得刺痛。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病,深吸口气,努力露出一点眼缝儿,一点一点靠近湖泊。
随后蹲下身子,好似疯了般,撩开披风,将赤裸在空气的手伸进了冰凉刺骨的湖水。
也不知是从哪一刻开始。
她的意识逐渐被一片黑暗笼罩。
然后
感知不到外在一切,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她若清醒着,恐怕会怀疑有人给她施了麻醉,让她成了毫无知觉的半死人。
再次有了意识时,缓慢地眨了几次眼,视线总算清晰,萧百婳竟发现自己正在萧府四处散步,她有些诧异,心想自己不该是躺在床上做梦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思及此,她脚步下意识跟着一滞,眼神惘然地快速扫视周遭一圈儿。
是熟悉的萧府。
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大一样。
随着视觉回归的是听觉。
身旁有人轻声道“小姐可是走得累了”
萧百婳瞪着眼儿偏头看向身边陌生的姑娘,瞧那衣样,应当是萧府的婢女。她想说问一句“你是谁”,然而张嘴而出的却是一句“无事,就是夜深露重,身子有些冷了。”
嗓音有着熟悉的甜美软糯,语气却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温婉娇柔。
她不敢置信,想抬起手捂住嘴巴,却发现身子不受自己控制。
略有几分惊慌地圆噜噜转着眼珠子。
当然,实际上是没转的。
只是她脑中如此想。
稍稍冷静之后,她适应了这奇怪的感觉,顺便了解当前的情况。
她此时应该是在原身那小丫头的体内,身子的掌控权在于原身这个主人,而她,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虽与原身共用五识,无法有所行动,却又并未完全失去自主意识,得以像个旁观者一样观望一切。
身旁的婢女许是老早就考虑到自家小姐的身子,手上早已备了一件薄披风。
闻言,她给这具身体披上了。
两人又继续向前走。
萧百婳实打实地也在这萧府混了好几年,立马就看出两人是往惜兰轩走去。她感觉得到身旁婢女的愤愤不平,以及原身不表于面不露于心的难过,稍作思索,便知是为了原身不得去前厅一同共赏佳宴这事儿。
“小姐,大夫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竟拿小姐您的身子来说事儿,老爷也真是的,就这么信了大夫人的谗言,就算小姐不宜接触过多酒气,好歹也让小姐您去前厅露一面,其他三位小姐都有出面,就只有小姐您被排除在外。”
婢女说得气扑扑的,萧百婳也听得火冒三丈,余氏果然最针对原身。
不过她有些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