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夭觉得顾袭清过于粘人了。
若让外人来说, 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她的这句话,不会信顾袭清这闷死人不偿命的冷淡性子会有粘人的一面。可事实是只要顾袭清得闲,就必定会同她在一处, 形影不离到时夭觉得愁人的地步。
然而她也无法提出异议, 因为顾袭清的底线踩中后麻烦颇大, 时夭总感觉再踩两次这疯子说不定能直接把她关进暗无天日的小黑屋, 只能半推半就地哄着他。
起初顾袭清还算好哄,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就行;后来非亲密接触不能应付, 便如此刻,两人一坐一卧地在院中好好地看书、调息,顾袭清毫无征兆地过来握一握她的手指, 拿了张毯子搭在她身上,而后若无其事又无比自然地吻了她一下。
相比其他的吻, 这一下如蜻蜓点水,克制而轻忽。
时夭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震惊地看着顾袭清应该在调息的人可以这么一心二用地调情吗不会走火入魔吗
顾袭清坦然自若,仿佛感受不到她隐含谴责的视线。
“这毯子”
时夭只能生硬地换个角度,“你若是稍稍放松对我灵力的压制,我也不至于像个凡人一样遭受冷热。”
她躺在美人榻上, 手中拿着本顾袭清搜罗来的怪志话本。不是她本身如此有闲情逸致,而是实在无事可做,出门也是被顾袭清跟随左右,还会感到疲惫, 倒不如在院里躺着。
顾袭清没接她的话, 眼神落在她腕间的镯子上。
这几日大约是碰的多了,时夭有意无意都会拨弄这镯子几下,似乎已成了习惯, 当下也无意识的用指尖从表面掠过。
顾袭清将手覆上去。
时夭手一缩。
两人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顿静止了。
稍许。
顾袭清若无其事地将指尖搭在手镯上,轻轻转动了个角度,两道并不显眼的刻痕在阳光下显眼不少。
时夭“”
干嘛啊,说不过就开始翻旧账是吧
顾袭清却并未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反复在这两道刻痕上摩挲。
他还记得从曦华宗离开的那夜,薛白烨前来送他,拿出了这枚他以为早已丢弃的镯子,交到他手中“师弟啊,我知道你心里是不舍得丢的,但是我也不知道留下这个东西对不对横竖,交由你自己决定去留。”
顾袭清握紧了镯子,低声道谢“师兄大恩,没齿难忘。”
“说这些做什么。”
薛白烨叹了口气。
顾袭清临走前,终究抵不过内心,问了薛白烨当时的具体情景。
薛白烨犹豫踌躇,明显是不想说,可是拗不过顾袭清这不得知真相就不罢休的架势,只好简略地说了个大概“鹤梦师不,鹤梦没要镯子,说方才殿上,已无情义可言了”
已无情义可言。
她倒是看得清楚、说得轻巧。
分明是没有见过她亲口说这话的样子,然而往后梦中多次见到她对着他说出这句话,伴随着镯子被摔碎四溅的声响。偶尔他会被那飞溅的碎屑划伤,下一秒就清醒过来,看见那枚镯子还完好无损才能从近似梦魇的情景中脱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执念心魔大抵都是如此化成的吧。
“吱”
顾袭清手按上美人榻时,力气大了些,榻身发出微弱的抗议。
时夭都打算不讲话蒙混过关了,毕竟这事她不占理又心虚,谁知道顾袭清一声不响地摸完镯子就来亲她,弄得妖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唔”
继美人榻后,她发出的抗议也被迫微弱消失。
他做什么突然发疯
顾袭清的情绪起伏并不明显,于细微处才能看出。
时夭挣扎的动作换来愈发强烈的压制,她便知道顾袭清这会儿心情很坏。偏偏她自己就是个受不得激的性子,不仅不顺从屈服还反抗得更起劲。
这场情事稍显“惨烈”,两人互相拧着较劲反倒将气氛推向愈焦灼热烈的深渊,宛如抵死缠绵无法分割的交颈鸳鸯。
“混账,恶徒,混球”
时夭有气无力地骂顾袭清,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对失去灵力后直线下降的身体素质非常不满,动用自己脑中所有的储备知识对顾袭清进行了全方位的批判辱骂,“无礼败德”
听到最后一个词的顾袭清总算是多了点反应,他轻笑了声,胸腔细微的振动透过紧密的相接传给时夭,他俯身将她拥紧,语似喟叹“你说的对。”
时夭怔了怔,被他抵开掌心十指相扣。
无礼,不智,败德
他一意孤行要沉沦在骗局编织的泥沼中,就该知道已经背离了君子所行。
仙门大会热闹非凡,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之景,放眼望去俱是修真界这几年数得上号的有才能之人。
这等景象时夭未能得见,顾袭清压根不带她去,哪怕她依着他的意思用了原本的样貌,他还是不松口。
时夭都怀疑他看穿她的心思了。
开宴的三道钟声响起。
时夭正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往自己手腕上抹药膏。碧玉水韵膏,本是用来滋养肌肤的好药,这会儿被她当成消除痕迹的膏药大肆涂抹,横竖不是她自己的,半点不心疼。
她身着赤地金线绣缠枝牡丹对襟襦裙,头上簪着赤金流苏步摇,这两色皆浓烈艳丽,撞在一处固然高贵华美,可极易流于俗套。然则时夭自身的颜色生生将份浓烈压制住了,使人第一眼便是被她本身所吸引,而非注意着一身穿金戴银的打扮。
从头到脚的行头皆是顾袭清置办的,形形色色一大堆,时夭怀疑他的储物袋里都要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占满了。
顾袭清过来时,正看见她靠着窗边恹恹无聊的样子,露出的一截手腕洁白如玉,指尖垂落,神色惫懒,然娇颜更盛春色。
顾袭清老远就瞧见她手腕往上寸许的地方多了抹绿色,走到近前,刚触上她的手腕,就被她敏捷地反手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