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袭清忽地轻笑了声,彻底地松开她,叫她在水中摇晃两下,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他的衣料,又下意识地再次来攀附他的肩膀。
看啊。
便叫她落入无依无靠的凶险境地,让她认为已无倚仗倚靠,她才会一次次地主动贴近他,肯在他身边乖顺地待着。
可恨他连全然的狠心冷眼都做不到绝处。
顾袭清没使大力气,只伸手将时夭攥住他衣料的手指根根挪开,迎上她困惑不解的目光,他缓缓地道“若要为祛疤痕做这事,你也肯。”
他的措辞并不重,字句轻缓咬得极清晰,便像是一字一句敲在人心上,语气明显意有所指,虽未言明更深的意图,却近乎直白地在说为了你的目的,你就肯胡天胡地地与我做这事。
时夭是个聪明人,一下听出言外之意,被说破了心事,她蹙着眉往后拉开了点距离,像是不认识顾袭清似的仔细瞧了他片刻,也笑了“分明是你主动拖着我下水,现在又来斥我居心不良那你又是什么”
顾袭清面不改色地道“色令智昏。”
“”
时夭第三次被噎住。
顾袭清如此自贬,倒教她一番话全然发挥不出来了。
时夭嗤了声,冷嘲意味居多,至于具体是对着谁就说不清了。她嘴里道了句“无趣”,彻底同顾袭清分开,在水里晃荡几下站稳了,面上一派的镇定,满是居高临下不屑的睥睨,等脚底踩上泉底的石壁,才惊觉她分明可以直接用瞬身术去岸上的。
莫不是她上次和顾袭清待在一起总是被压制着灵力,才有了这样愚蠢的惯性吧
时夭心情不好,事儿又没办成,一个字都不想再和顾袭清多说,不痛不痒地哼了声挽回她从水里回到岸上的颜面,抬脚就要走。
转身堪堪走出三步,身后传来顾袭清的声音。
“空手便想去套别人最珍贵的东西,天底下没有这样便宜的好事。”
时夭的第一反应是想歪了的,这也不怪她,毕竟方经历了刚才的事,她少不得以为顾袭清这个“最珍贵的东西”指的是双修中他的但心神稍定,就知道他是顺着点破了她心事的那句话在说。
她背对着默了默,问“那依你之见,要用什么才好”
“自然是等价相抵。”
顾袭清仿佛就是在等她这么问,平淡的声线显出几分压抑的紧绷,“你想要别人死心塌地,就该拿真心来换。”
不过是真心换真心。
时夭听见这言论险些以为他在讲什么玩笑,反复张了张嘴,直觉更先意识到愕然,她不期然回首,便和不知何时仰首看着她的顾袭清对上视线,他眼中全无玩笑之意。
他要她拿真心来换。
若要图谋,便用她的真心来抵价。
心中泛起阵阵盘杂交错的情绪不知具体滋味,时夭从顾袭清那双茶色的眼中看见自己大感荒谬的表情,还有些莫名的慌乱,她摇了摇头“妖是没有真心的,我自然也没有。”
那双眼中光芒泛冷。
时夭亦冷了脸色离去。
院中的颜色又被魔气的浓重黑色覆盖。
时夭一有出院门的意图,就会被那堆花草拦住,她心说怪不得顾袭清这次没用什么古怪镯子困住她,合着留了这么一手。
她倒头睡了两天,名曰休养生息。第三日她将一切盘杂情绪清理干净,重新振作,再次去找顾袭清距离上次双修很有几日功夫,那魔族所说的感应也消失干净了。
这冷泉的效用她还没摸清,端看顾袭清一直泡在这里,她猜要么是疗伤,要么是压制魔气之类的。
“我知道的。”
还未走近,时夭先灵敏地听到顾袭清的说话声。他没设结界,恰好她听力灵敏,停在他能感知的地方之外也能探听到;况且她还有最能隐匿藏身的幻化之术。
顾袭清说了这简短的四个字,久久没有下文。
时夭耐心地等了半晌,终于等来
“要走,终究留不住不用手段困住她。”
他声音飘忽低微,偶有几个字眼还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只能听个大概,“但走不出这院子,我的渴求困住她。”
时夭怔了怔。
那头正是顾袭清在同极胥剑说话,他性子安静沉着,哪怕心里有再多事也不会同旁人道出,极胥剑是他的本命剑又跟随已久,追问到了他跟前,问要不要在时夭身边设个结界,防止她跑了。
顾袭清本是不赞同的。
他并非是对时夭有自信,她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事实证明再怎么细心呵护、小心地困住她,她总会有法子逃脱。这回既是她自己找上门来,便不再费尽心思地随时随地锁住她。
不是为着别的,仅仅只是他那残破不堪的自尊所仅有的坚持。
但他理智深知如此,却更知道
他对她的执念与渴求还是会将她锁在这院子里,正如他无数次试图摒弃她对自己的影响,又无数次地回头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