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凌！你怎麽在这？」介绍她进公司的学长刚从外头回公司，手上提着刚买的咖啡，「我刚去客户那签单，回来顺便帮学长学姊买咖啡，你也有一份，是晓涵学姐说要请你的，你做了什麽好事，让学姊请你喝咖啡。」

「我要离职了。」

「啥？」

「我被调到冷衙门了。」田芳凌有气无力的说着。

「你被调到事务部！是昨天那件事吗？难怪学姐会……咳……」

「果然，只要做错事马上就会在公司里传遍。」田芳凌低声碎念着，「我不知道啦，什麽理由都没说就把我调走，而且还是立即生效。」

学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试着安慰她，「其实呢……这样说吧……那个……」

「不用劝我了，我已经写好离职信，下午我要回研究室整理我的东西，从明天开始，我要请假到离职生效那天。」

「你别这麽冲动，要想清楚，我不也是从技术部调到业务部，我还不是做得好好的，在技术部是在工作，在事务部也一样是在工作，都有薪水拿，别跟钱过不去。」

田芳凌白了学长一眼，唰的一下捏皱手里的包装袋，「你少在那边说好听话，你是怕等我走了，那些跑腿、耍宝的事又落回到你头上，好歹我也是要脸的，你要这样苟且过活是你的事，老娘我……不干了！」

田芳凌傲气昂扬的走了几步，立刻又回过头走向学长，向他伸出了手，学长不明所以，只能愣愣的看着她。

「我的咖啡！」学长从袋中拿出她的那份咖啡，然后睁睁的看着她走进公司大门。

研究室的门微掩着，田芳凌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前，开了门，只见一个虚胖的男子正站在研究室的中央，男子似乎没听见田芳凌进来的声音，田芳凌绕道男子的正面，这时男子才有反应。

「你好，我是罗曼，是原生科技公司的程序测试员，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皮笑肉不笑的罗曼，听着如同电脑语音的说话音调，田芳凌感觉有些不寒而栗，但她还是不失礼节的回了一个笑。

「我是田芳凌，是原来这间研究室的测试员，我是……来收拾东西的，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把我的东西收走。」

罗曼没有反应，只是站在原地，圆敦敦的脸颊还泛着红光，眼睛直盯着面前的电脑，半晌都不眨一下。田芳凌感到背脊发凉，急忙将私人物品胡乱扔进箱子，向罗曼点了点头后走出研究室。

田芳凌在门口待了一会，她一时半刻没理解过来，究竟是经理不喜欢邋遢的她，还是喜欢看起来油腻的罗曼，总不会是为了让罗曼进来，才把她调走的吧！这个油腻的家伙，看起来也没啥本事似的，傻憨傻憨的笑，让人有种脑袋有问题的感觉，再不然就是这家伙是背着降落伞，空降到公司的，要不然以经理那种近乎神经质的洁癖，肯定宁愿找个干干净净的废物，也好过这个油腻家伙。

在田芳凌的印象中，搞IT的有很大部分都是像她或是罗曼这副德性的，至少刚出校门，还没经过社会洗练过的菜鸟，都是她或是罗曼这副模样，但改变的过程是很快的，学长就是这样，以前在学校，他就是那种一身松垮的T恤，每天努力撑着眼皮上课，整夜熬夜打GAME，边幅不修的电玩宅男，到了毕业后再见到学长，那个西装笔挺，神清气爽的学长，完美的简直让她差点认不出。

有了学长姐们的榜样，田芳凌也对自己的外貌也稍稍有了期待，但眼下应该是没机会了。她回望一眼罗曼，罗曼已经直挺挺地坐在电脑前，飞快的敲着键盘。

「喔……看起来还是有点实力。」她在心里嘀咕着，酸味溢满了整张脸。

田芳凌没在门前待上多久，就眼前这态势，她就算想争取调回研究室，机会应该不大，但真的要辞职吗？还是认份点，当个行政小妹？她又开始纠结起来。

她的东西不多，一个箱子就足以装下这半年的一切，能带的她一个也没落掉，不该带的现在就被夹藏在箱子边上。

她疑惑的将那些纸张抽出，才一眼就立刻盖上，这是她在伺服器里找到的那份资料，因为上面有一些看起来应该是在这个城区的地址，这些看起来和伊莉斯毫不相干的资料会出现在伺服器里，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所以她把这些地址誊写在她不知道哪里捞出来的废纸上，打算趁休假时跑一趟，看看这些是什麽地方。

才刚想起这件事，田芳凌立刻打定主意，工作辞是辞定了，就当自己休了个长假，找到工作之前，她打算去这些地方绕绕。以她在原生科技这种业界知名公司的就职经历，还有华丽的硕士学历以及年龄的优势，她估计要找到下一份工作，不会花掉她太多时间，毕竟有哪家公司不喜欢已经有工作经历，同时又是名校出身，年纪还没超过三十的年轻人呢！

回到她那穷酸的小房间，一盏微弱的桌灯摆在一张折叠小矮几上，而这张矮几就放在她的床上，她垫着枕头坐在床上靠在墙边，一边看着她誊写的地址，一边将地址输入手机进行搜寻。

一连输入几个地址，手机上显示了几个街景画面，这些地址在外观上一点也不特别，一栋旧型智能住商混合大楼，一间中型医院，和几间一般的生技公司、金融事务所、私人生物实验室之类的，田芳凌还能大致推敲出生技公司、生物实验室、医院还有金融事务所的关联，但那栋住商混合大楼在这几个地址里，就显得有些突兀，她不断的滑着手机屏幕，眼睛贴在手机上几乎要钻进屏幕的街景画面里，她想在这栋住商混合大楼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想找出它和其他地址的关联，但这栋大楼样式老旧，外墙斑剥，加上有些脏乱的外部环境，她真的找不出这栋大楼和其他地址的关联。

她往后靠了靠，眼睛离开萤屏，双眼失焦的看着头顶的空调室内机，不一会，她在手机上点了点，在地图上的旧大楼作了一个标记。

田芳凌穿着正装背着背包，脚上踩着样式朴素的粗跟高跟鞋，头发整齐的梳理在脑后，紮起一把干练的马尾，脸上有模有样的上了正妆，手里拿着刚从无人商店买来已经吃了一半的潜艇堡，嘴里还正巴唧巴唧的嚼着。她似乎还不是很适应高跟鞋，一路上扭扭拐拐的，倒也不妨碍她抬着头，看着眼前这栋外观老旧的智能住商混合大楼。

太阳已经落在街道的另一头，昏黄的阳光照在大楼上，在沉积多年尘埃的外墙上，倒映出岁月的流逝和陈旧腐朽的感觉，几面摇摇欲坠的广告看板，和一楼几间似乎久未开启的铁门，上面还贴着迎风飘摇的招租告示，田芳凌愣在原地数秒之久才回过神。她没想过，这栋大楼会破败到这种地步，几天前她才去过其他的地方，虽然在城区所处位置的不同，发展的程度都会有所差异，但那些地址尽管不在城区的精华地段，也都有一定程度的规划和整理，没有一处像眼前这栋陈旧破败的大楼。

大楼后方有一条仅容一辆车通过的车道，车道的末尾是一堵墙，只有一个左弯向下的车道能进入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而车道旁的管理亭里堆满杂物，彷佛它的功能本来就是间仓库。

大楼的后方不像前面的建构模式，而是旧式的骑楼设计，一排细弱的支撑柱，阴暗无光的檐廊和一间开在大楼公寓入口旁的小吃店铺，里头坐着一个手摇扇子无所事事的老板，双眼无神的看着店舖里挂着的旧式液晶电视。这样的场景田芳凌只从她的父母口中听说过，她真没想过经历了几次大规模的都市重划，这栋大楼居然还能屹立在这。

小吃店的老板似乎发觉田芳凌正在看着他的店铺，但也只瞄了她一眼，马上又被电视的画面吸引，田芳凌回过神，嘴上又巴唧巴唧的嚼了起来，她拐着脚离开这栋大楼，连进去看一眼的动力都没有。

她拐了一个弯，来到大楼和另一栋建筑间的防火巷外，扶着墙勾起一只脚，褪下高跟鞋，吃力的揉着脚后跟。原本想趁着在附近公司面试后，顺道过来看一下大楼的，她没想到大公司的面试会如此冗长，将近百人参加，还要笔试和面谈，她从一早就穿着高跟鞋在面试会场里来来回回的走着，最后只在手机上得到「请静候通知」的讯息，她很清楚，这通讯息代表她得开始准备下一个公司的面试了。

舒缓了脚后跟的不适，田芳凌颠着脚试着勾了勾倒在一旁的高跟鞋，重新穿上后她才注意到，耳边隐约听见极低、极闷的嗡嗡声，她下意识地往防火巷里看去，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子，他穿着白衬衫，衣角严严实实的扎进裤子里，裤头还拉到和肚脐差不多高的位置，这让他的裤管显得特别短，特别滑稽，而他的脚上还穿着一双魔鬼毡运动鞋。这个男子就站在一个垃圾箱旁，身体不住的前后摇晃着，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不一会男子走了出来，身后沉重的背包在他拐弯时正好甩在田芳凌半倾的身体上，田芳凌一下子被撞得摔在地上，而那名男子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喂！你有没有礼貌啊！撞了人没说对不起，还想肇事逃逸。」田芳凌倒在地上向男子吼着，男子似乎被她的吼声吓到，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但没有转向田芳凌，田芳凌看向男子，男子只是摇头晃脑的，嘴上发出不知所以的呓语。

「欸！我在跟你说话，你在装什麽傻啊！」田芳凌还想接着吼他几句，但看着男子的举动有些异常，应该在精神上有些问题，只是臀部的疼痛让她没办法好声好气的说话，她只能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操！老娘最好的一套衣服破了啦！」田芳凌扭着身体，看着臀部被地板抆破的地方，「欸！唉……算了，看你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算我倒楣……找不到工作，还被这样搞，我他妈的流年不利啊！」

抱怨了几句，男子还是站在原地，嘴里依旧碎念有词，田芳凌起了恻隐之心，心想她是不是吓到这个精神有些状况的男子，「呃……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她不知道男子有没有听见，因为男子一直重复相同的动作，嘴里一直发出一样的声调，她於心不忍，上前想要关切一下，当她伸出手想搭上男子的肩头，男子一个闪身，似乎不想和她有肢体的接触，田芳凌缩了缩手，摆出手势安抚男子，「好……我不碰你，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男子依旧念着一串话，似乎是想说些什麽，但声音却小的只有贴在他嘴边才能听见，田芳凌试着更靠近男子，等近到了一个程度后，她才隐约听见男子在说，「西城旧城区旧大楼找伊莉斯……西城旧城区旧大楼找伊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