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苦肉计,好不容易让圣上逐渐淡忘了这件事,不再追究,眼看这事就要尘封了,结果又被人翻出来。
太子知道此事,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地说“这是有人要害孤。定是齐王那厮干的,上回孤遭殃就少不了他的手笔。通知京兆府,将这些胡说八道、非议皇家的家伙统统抓起来”
东方先生站着没动,太子正在气头上才会说出这种气话。流言已经传了一阵子,大街小巷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么多人,真要全抓起来,京兆府的大牢都塞不下。正所谓法不责众,如此做法只会火上浇油,将事情闹大,对他们更不利。
很快太子恢复了冷静,也意识到此举不妥,灌了一杯茶,改变了主意,恨恨地说“查查流言的源头,还有蹦得最欢的几个,全抓起来,杀鸡儆猴。”
将领头那几个处置了,其他那些跟风凑热闹的见有人因此惹火上身,自是不敢跟着胡说八道了,这样流言渐渐便会消弭下去。
东方先生这才道“属下已经着手安排人去处理了。”
“先生,幸亏有你。”太子感激地说,”若非有先生,孤就要犯糊涂了。”
东方先生摇头“怎会,殿下也是一时气晕了头。”
太子苦笑了一下道“先生,旧事重提,恐会惹怒父皇,孤该怎么做去长寿宫负荆请罪如何”
东方先生不赞同“殿下,凡事不可一而再。”
苦肉计虽好,但不能回回都用啊。尤其是上次是捅自己一刀,这次却只是跪下认罪,远不及上回来得震撼,并不能打动皇帝。相反,稍有不慎,还会起反效果。
“那孤该如何是好”太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此事旁人不清楚,但皇帝是亲眼所见的,他都没法抵赖狡辩。
东方先生也觉得这是东宫目前遇到的最大一个坎,可他们手上的牌并不多。太子之所以能当上储君,一是占了嫡长的名分,二是后来得了皇上看重。一旦失去帝心,他便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但事已发生,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出岔子。东方先生劝道“殿下不必急,先尽力将流言压下去,再想其他的法子。”
同一时间,齐王听说了此事,拍手叫好“干得不错。”
这个时间点真是选得太绝了。事发一个多月,这事皇帝还没淡忘,此时被人提起,心里定然恼火,而太子的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皇帝那点慈父之情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庞立德笑道“可不是,东宫这次是阴沟里翻船了。做这事的人非常谨慎,一夜之间流言就窜了出来,满大街都知道,连源头都查不到。”
齐王闻言很是诧异“这么快,肯定不是一般人干的,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真的就一点也查不出来”
提起这个,庞立德的脸色有些古怪“其实也不是完全查不出来,目前的证据一切都指向前孝陵卫副统领黄启章。”
齐王对此人有印象“就那个前不久流放的”
他们还怀疑过戏班子的那封信是黄启章递来的,但被人弹劾后,黄启章并未向齐王靠拢,齐王因此也就没站出来保他。
庞立德点头“对,就是他。但依属下之见,此事恐怕不是黄启章所为。”
齐王嗤笑“当然不是他,他一个小小的孝陵卫副统领,若有这等本事,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东宫给流放了。不过是有人借他的名义搞事罢了,倒是隐藏得很深。”
“那这个人是谁莫非是宫里那位”庞立德拧眉道。
齐王也猜不着“不好说,那位现在大着肚子,陆家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不成器的,她手里能用的人不多。不过不管是谁动的手,这都是一次机会,咱们这次一定要将太子拉下来。”
如今不管是为了皇家颜面,还是平息流言,皇帝定然会处置此事。但处置的方式也有两种,一种是保太子,彻底否认此事,压下流言蜚语,第二种是公布太子的罪状,处罚太子。
而他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机会,勾起皇帝心里对太子的恼恨,放弃太子。
正好,齐王手里还有一张王牌。他叫来心腹,让其将信息传了出去。
十一月十一日那天,天公不作美,刮起了寒风,下起了小雪。
宫里发生了一件事,皇帝在园中差点摔倒,是当时陪侍在皇帝身边的冠宇散人救了皇帝,但自己却因此撞上了旁边的假山,伤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伤得休息好一阵才能好。
期间,他不能下地走路,那每月初一十五去皇陵做法便成了难事。
皇帝很为难,冠宇散人是因为救他受的伤,可还要劳烦冠宇散人在这种冰天雪地里去几十里外的皇陵施法,便是君王,皇帝也觉得有些愧疚。
因此,他又记起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了。若非太子坏了他的好事,他那灵丹早成了,又何须如此麻烦。
正在气头上,怀孕七个月的陆皇后来了,问安后,她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陛下,有件事,臣妾不知当说不当说”
昭明帝对这个自己目前最宠爱的女人还是有几分耐心的,伸手握住皇后的手道“你我夫妻,有什不当说的皇后有话但讲无妨。”
“那臣妾真说了呀”皇后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神色,“近日京中有一则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太子在皇陵时不规矩”
最后三个字,皇后说得很委婉。
可心知肚明怎么回事的皇帝马上听明白了,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这好儿子在皇陵干的事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不是封口了吗到底谁传出去的。
“皇后不必替那不孝子遮掩,坊间怎么传的,你但说无妨”
陆皇后支支吾吾,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说说太子在皇陵夜御两女,寻欢作乐,无视祖宗”
旁的皇帝还能给太子开脱,可两个女人是他亲眼所见,他都不好昧着良心说没这事。
深吸了一口气,皇帝问道“外面传得很难听吗”
陆皇后有些为难,顿了一下道“这两日太子抓捕了十几个人,投进京兆府的大牢里,明面上的流言少了一些,旁的臣妾便不清楚了。”
皇帝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传得很厉害,太子为了平息流言,不惜动用私刑。他轻轻颔首“朕知道了,皇后安心养胎,委实不必替这逆子操心。”
陆皇后一听就知道皇帝恼了太子。她苦笑了一下,目光担忧,实则不动声色地添了一把火“陛下,你切莫为了这等事动怒。依臣妾之见,太子办事一向妥帖,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和苦衷,咱们一定要调查清楚,切莫冤枉了太子。”
皇帝冷嗤,还冤枉他事后,皇帝查过,太子召妓寻欢作乐也不一次两次了,若是初次,还能说是一时糊涂。可三个月期间,召妓十数次,不是明知故犯是什么
这种丑事,他都不好意思跟皇后说。
“皇后你不必每次都替太子开脱,朕心里有数,你好好养胎便是。”
看出皇帝脸上隐隐的不悦,陆皇后知道目的已达成,温顺地说“陛下说得是,那臣妾就不耽误陛下炼丹,先回去了。”
等她一走,皇帝立即说“去御书房。”
宫人们皆吃了一惊,皇上可是十年没去过御书房了,赶紧吩咐人去做准备。
午时,朝会已散,但代替监国的齐王和一些重臣还在议事,事情谈到一半,就听宫人来报,皇上驾到。
大家连忙起身迎驾。
皇帝进了御书房,扫了一眼几个大臣,淡淡地说“平身,这两日可有参奏太子的折子”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
齐王一系是欣喜若狂,偏向太子的便暗叫不好了。久不理政的皇帝突然来过问此事,看样子是瞒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吏部侍郎站了出来道“回陛下,有的”
皇帝伸手“拿过来。”
下面的人立即将这两日参奏太子的奏折抱了过来,足足有半尺厚。
昭明帝随便拿了一本翻开,便是参奏太子在皇陵胡来的,再翻一本,还是,连翻了五本,才碰到一本参奏太子纵容乳母家夺人家产的。
昭明帝摔了奏折,板着脸说“太子德行不修,不堪大任,今废除其储君之位。”
太子一脉的人顿时慌了,忙跪下劝道“陛下,储君关乎一国正统和稳定,太子素来仁义,端方守礼,念在其初犯,还请陛下给太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是啊,陛下,储君乃是国之根本,不可动摇,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齐王一派人马听到这些不要脸的话,忍不住想站出来给太子的人马好好理论理论,却被齐王一记眼神给制止了。
帝王心深似海,不可测。但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琢磨,陛下虽不理事,可却见不得群众心中只有太子,没有皇帝,这乃是君王大忌,天家无父子。他们现在保持沉默比说什么都强,因为朝臣一面倒为太子求情,皇帝更不能忍。
果然,昭明帝看到这些老臣不停地替太子喊冤,鬼哭狼嚎的,阻止他废储,脸都黑了。
这天下什么时候成太子的,太子屡屡犯错,丢尽了皇室的脸。他要废储怎么了还要看这群老东西的脸色吗他们是不是只知太子不知道宫里还有他这个皇帝。
若说,刚开始昭明帝废储的决心只有五分,现在也被这些人激到了八分。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跪地不起的大臣们“正德,拟旨”
太子万万没想到废储的旨意会来得这么快。他以为皇帝多少会犹豫的,可没有,一张废储的诏书就打发了他。
太子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十几年呕心沥血,竟成一场空。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储君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但其实跟上面那个位置还有无限的远,稍有不注意,便会与之失之交臂,甚至坠入深渊。
是他大意了,监国五载,以为皇位是他囊中之物。殊不知一日未登那高位,一日便不可懈怠
大受打击,他哇地一下吐出大口的鲜血,吓坏了一众宫人,纷纷惊呼“殿下吐血了,快去请御医。”
这事很快被报到了皇帝耳朵里,他知道此事后,还以为太子又在使苦肉计,置之不理,都没派宫人出去问候一下。
京城众王公贵族看到皇帝的态度,终于确认,太子这下是失了帝心。
废储这么大的事,皇帝也没藏着掖着的意思,因此许殊当然就得了消息。
她喝着热茶,望着窗外飘扬的雪花,悠悠叹了口气“两年了”
她布局两年,总算是将太子给拉下了马,任务也完成一大半了。如今太子,陆皇后,齐王三方各有优势,不相上下,就看谁先动手了,他们全部动起来,薛家的机会就到了。
秦管事不明所以,问道“什么两年”
“没什么。”许殊笑了笑,问道,“太子被撸去了储君之位,那应该封王了吧,圣上怎么安排的,可有消息”
秦管事有些不解地说“随同废储圣旨一道的还有给封王圣旨,前太子被封为燕王,封地在景州一带,但没有规定其去封地的时间。”
“燕王圣上究竟怎么想的”许殊都疑惑了。
大燕国名都带了一个燕字,圣上又给废太子封了这么个封号,这如何能不让人意外
秦管事这两年搜集了不少信息,格局也跟着扩大了不少,蹙眉道“皇帝此举只怕还要起波澜”
许殊点头,上行下效,皇帝的态度暧昧自然会影响下面的人。太子本来就不甘心被废,他的党羽定然也是不愿落败的,燕王这个封号,无疑给了他们希望。
她想了想道“皇帝此举无外乎三种可能,一是皇帝还没放弃太子,只是为了平息流言同时给太子一个教训,暂时撸了其储君之位,只要太子表现好,以后仍有很大几率荣登大宝。二嘛,就是太子监国这么几年,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未免朝堂动荡,弄这个封号安抚他们的。第三种可能便是,皇帝不大信得过儿子们,故意在儿子们中间挑起矛盾,让儿子们势均力敌,他便能稳坐钓鱼台了。”
“如此复杂。”秦管事摇头,有些遗憾,打虎不死,总是后患,“夫人,那咱们要做点什么吗”
许殊浅笑“什么都不用做,有的是人比咱们着急,慌什么,看看上面究竟什么态度再说吧。”
许殊所料不差,齐王听到这个封号后,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恨恨地说“大燕国,燕王,陛下未免太偏心了。”
他母妃受宠时,他以为皇帝那时候对他的喜爱就算是顶顶偏心的,可如今跟燕王和陆皇后一比,差远了。帝王的心可变化得真快。
庞立德安慰道“殿下,不管怎么说,太子不,燕王现在跟你一样,而他背上还有人尽皆知的污点,这形势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没错,一步一步来,本王既然能将他拉下来,以后就能将他踩在脚下。”齐王虽然兴奋,但脑子很清醒,“此事暂时告一段落,太子如今都气得吐血了,这几日不要再刺激他了,让下面的人安分点,别弹劾太子的人。省得我那位喜欢看一家和睦的父皇知道了不高兴。”
这话庞立德不好接,咳嗽了一声,提了另外一件事“还有三个月皇后就要生了,若是生下个皇子,又要多一个劲敌。”
轻蔑一笑,齐王恨恨地说“那咱们就看中宫有没有儿子的命了”
他怕什么,真生儿子才好呢,这样陆皇后跟燕王就再无联手的可能,双方必定要斗个你死我活,那就有热闹看了。
齐王暂时采取观望态度,陆皇后那边因为怀孕身体笨重的缘故也消停了下来,而燕王大受打击在府中养伤,经此事,京里竟难得地平静了下来,过了几天消停的日子。
时间转眼进入了腊月,天气越发的严寒。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还要冷,入冬后,连续下了好几场雪,一场接一场,堆积起来的雪刚融化,气温正要回暖一些,寒风又携着冰雪铺天盖地,早上起来入目又是白茫茫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