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2 / 2)

天寒地冻的,日子相对也比往年更艰难一些,尤其是贫苦人家。

腊八的时候,不少大户人家去城外施粥,施米。

许殊也让崔管事随大流安排了一下,接济贫苦人家。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要帮,更何况是自己的亲人呢。许殊在让崔管家给定州的小儿子夫妻俩送了御寒的物资后,又让人准备了一些保暖之物,主要是小婴儿的衣服、鞋子之类的,大人的各一身御寒的袄子,让人给薛煦州送去。她只是让他们吃苦赎罪,洗洗恋爱脑,而不是想冻死他们。

因为经常下雪的缘故,赶路比较艰难,东西送过去估计得过年了。

许殊吩咐下人去办这事后,便没再多关心。

不料,月中的时候,她在家中嗑瓜子听香云讲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家长里短,却忽然听到素云匆匆来报“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什么”许殊大感意外。

薛煦州很倔强。当初离开的时候就说过,不会再回京城,同时也没带什么东西就走了,而且每次写信回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也没索要过任何东西。

照理说,薛煦州不应该会这么快就自己打自己的打脸才对。哪怕后悔了,怎么也要撑个年吧,没道理才去半年就回来了。

素云还以为许殊是不相信,又多说了一句“大公子还带着小少爷”

“走,去看看。将他们安顿到了如意居吗”许殊问道。薛煦州和陆瑶走后,如意居并没动,还时常有人打扫。

却不料素云摇了摇头,脸上有些尴尬“大公子不肯去,在外院的花厅等着你。”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进家门又不肯回的样子。

许殊直觉出了事。她披上大氅,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来到前院招待客人的花厅。

瞧见她进来,薛煦州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张了张干裂的唇,有些不大自然地喊道“娘。”

许殊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胡渣满脸,头发散乱,身上衣服打了补丁,手上全是茧子的落魄男人会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薛煦州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而已,可现在看起来比保养得宜的许殊还老。果然,艰难的生活才是最磨练人的。

不用问,许殊也知道他这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了。

“坐吧”许殊指了指椅子。

她的话音刚落,薛煦州抱在手里的婴儿忽然大哭起来。

薛煦州一下子红了眼,扑通一声跪下说“娘,儿不孝,食言了,儿恳求你收留了恕儿吧。犯错的是我们,不该牵连他跟着我们受苦。”

许殊没接这话,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陆瑶呢她没跟你回来这个事她同意吗”

薛煦州却没接这话,只是闭上眼说“娘,恕儿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一直咳嗽啼哭不止,再跟着儿恐会没了小命,娘,求求你,救救他吧,他是无辜的。”

“你怎么不早说”许殊斜了他一眼,也没空说这个傻儿子了,赶紧交代素云,“去请擅长儿科的大夫过来,再去找两个奶妈,孩子这么小,牙齿肠胃没发育好,还得喝奶。”

薛煦州连忙磕头“谢谢娘”

许殊皱眉看着他“行了,赶紧起来,先给孩子看病。”

这时候因为医学不发达,生活条件不好,婴儿的夭折率很高。才几个月的孩子,感染了风寒,稍有不注意就可能丢掉小命。

便是不待见薛煦州和陆瑶,许殊也不希望这么小的孩子出事。在孩子的病情好转之前,她没心情跟薛煦州扯东扯西。

大夫很快就来了,看诊过后,面色有些凝重“小少爷身体骨弱,年纪又太小,不好喂药,老夫尽力吧”

他说得委婉,许殊却听出来了,这孩子的病有些严重。而现在又不像后世,可以直接将药物注射进孩子的体内,四五个月的孩子喂苦兮兮的中药就是个大难题。

“大夫,你尽量吧,这段时间劳烦你多跑几趟,若能治好这孩子,薛家必有重谢。”许殊冷静地说道。

大夫躬身行礼“夫人,应当的,这是在下的本分。”

许殊吩咐了素云亲自随大夫去拿药煎药。

等人都出去后,她看着满脸愧疚的薛煦州,有些无奈“你先去换身衣服,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

“不用,我没事。等恕儿好了,我就走。”薛煦州倔强地不肯动。

许殊无语了“让你去洗澡换衣服就是为了孩子好。你这脏兮兮的,身上不知带了多少脏东西,小孩子的身子骨弱,万一有什么病菌感染了孩子,那时就悔之晚矣。”

听许殊这么说,薛煦州才答应去洗澡。

许殊这才有空仔细看孩子。

薛煦州虽然将自己弄得邋里邋遢的,不过孩子的包被衣服还是比较整洁干净。

这个孩子虽说有四五个月了,但不知是营养不够又或是父母没照顾好,看起来很小,瘦巴巴的,窝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蜷起来,像只可怜的小猫一样。

许殊吩咐丫鬟好好照顾孩子,又让带孩子经验老道的于妈妈守在如意居后,她便回了自己的屋,然后叫来秦管事“可有人看到大公子回来的模样”

未免有人对薛家下手,秦管事一直在薛家附近安排了人手盯梢。因此许殊问道这个,他马上就能答出来“看到了,大公子是走路回来的,在大门口还徘徊了一阵才抱着小少爷进来的。”

“安排人盯着他。再派人去族地查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他一个人回来,陆瑶去哪儿了”许殊吩咐道。

虽然目前看来,计划进展顺利,薛煦州和陆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但许殊的经验告诉她,很多时候往往是不起眼的小变故坏了事,以防万一,她还是要将一切都查清楚。

秦管事连忙安排人去查了。不过如今冰天雪地,路不好走,这一来一回,估计得年后才有消息了。

许殊也没急,目前最要紧的是想办法保住孩子的性命。

这个孩子也是命大,经过于妈妈和奶妈等人的悉心照料,他的风寒感冒逐渐好了起来,五日后,白天已经不怎么咳了,只有晚上还偶有咳嗽,算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得知这个消息,许殊也松了一口气。度过这一关,年后天气转暖,孩子一天天长大,免疫力也会增强,身体就会逐渐好起来。

薛煦州看着儿子日渐红润的脸色,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诚心实意地对许殊说“娘,养儿方知父母恩,以前是儿子不孝,从没想过,父亲常年在外征战,母亲要一个人抚养我们兄妹三人,操劳了多少心。”

许殊笑笑,没说什么。这是原主的功劳,跟她没啥关系。虽说有奴仆伺候会轻松很多,但养孩子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小孩子生病的时候,那为人父母的更是要操碎心。

见许殊不说话,薛煦州以为她是不肯原谅自己,眼神有些黯然。别说母亲,他也没法原谅自己,可不管怎么说,他都要为恕儿争取一下。

“娘,儿不孝,儿有罪,但请你看在恕儿年幼的份上,让他留在薛府吧,等他大些,儿再将他接回族地”薛煦州扑通一声跪下说道。这几个月生活的巨变,让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家族的支撑和培养,对孩子有多重要。也让他更加愧疚,家族一直支持他,培养他,他却给族人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即便他不说,许殊也打算留下这孩子。薛恕身体这么弱,再跟着薛煦州长途跋涉回去,身体哪吃得消,反正薛家不缺一口吃的,多养一个孩子也没什么。

许殊点头“起来吧,娘答应你。快过年了,你留下过完年再走。”

过完年,秦管事派去调查的人也回来了,薛煦州在族地发生了什么事就清楚了。

薛煦州感动地说“谢谢娘”

许殊摆手“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回去吧。”

接下来几日,一家相安无事。薛煦州似乎是想到年后就要离开,便哪里都没去,整日守着孩子,每天给许殊请安,连薛府的大门都没出过。

时日一长,许殊也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准备过年的事。一到过年,亲戚朋友都要互相送礼,这些单子都需要许殊过目,她忙起来便没时间关注薛煦州了。

腊月二十五这天,许殊正在核对回礼的单子,秦管事忽然匆匆过来“夫人,属下有件事要跟你汇报。”

许殊挥手让丫鬟们下去,然后问道“发生了何事”

秦管事摸了一下鼻子“一刻钟前,大公子出府了,没让府里准备马车,就一个人。”

“哦,他带了东西吗往哪个方向走的”许殊立即问道。

秦管事摇头“什么都没带。往西北方向,平安坊那边走的,可能是去买东西吧。”

不会,因为薛煦州没钱。回来后,许殊没给过他银钱,他也没提,平安坊的东西不便宜,他哪有钱买啊

许殊思考了一会儿说“备车,找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咱们在后头看看大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既然问他,他什么都不说,今天就看看他到底要干嘛呗。

秦管事连忙安排了马车,亲自陪同许殊出门。

马车穿过了平安坊继续往北,秦管事看到前方盯梢的人传来的消息,说道“夫人,前面是不少达官贵人的居所,莫非大公子是来走亲访友的”

贵族子弟的圈子就这么大,薛煦州虽然少年就离京,但毕竟在这个圈子里长大,多少有几个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可许殊却不这么觉得,她沉着脸说“跟上。”

若是去走访朋友,薛煦州为何不坐家里的马车,也不带任何礼物便是朋友,许久不见,登门拜访,也没有空着双手的道理。

又走了一阵,前面盯梢的人再度传来了消息。

秦管事接到消息后,脸色有些古怪,小声说“夫人,大公子是去了陆国公府。”

便是秦管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薛煦州作为女婿,去拜访陆家很正常,可他穿得普普通通,什么礼物都没带,空着手上门就有问题了。

马车里静寂了几息,许殊问道“他进去了吗”

秦管事点头“下面的人亲眼看到大公子进去的。”

“咱们也去拜访拜访亲家,让车夫快点。”许殊面无表情地说道。

秦管事看出许殊现在心情不大好,没多说什么,出去将车夫赶到一边,他亲自驾车。

他们本来就跟在薛煦州身后不远,马车比步行快,秦管事再有意加快速度,不多时,马车就停在了陆国公府的大门口。

秦管事跳下去跟对方交涉。

门房看到刚将姑爷接进去,如今亲家母又来了,挺意外的,连忙差人进去通知府里的主子们。

许殊却不耐烦等着,她掀开帘子问道“可以直接进去吗薛煦州去了哪儿,直接带我过去便是。”

门房不敢阻拦,薛夫人有头有脸,便是自家主人都要敬三分,而且对方是来找自己儿子的,没拦着的道理。

他只得一面安排人去通知府里,一面将许殊请了进去。

许殊被直接带去了陆府前院招待客人的地方。

跨进院子,许殊就看到陆国公夫妇俩,还有一些陆家的长辈皆或坐或站在堂前,一个个阴沉着脸,很是不悦地看着薛煦州。

而薛煦州背对着许殊站在待客的大堂门口,背脊挺得直直的,不卑不亢的样子。

双方发气氛明显剑拔弩张。

许殊拧着眉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站在薛煦州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听到她的声音,薛煦州意外极了,侧头眼神复杂地看了许殊一眼,又垂下了头“娘,你怎么来了我办点事就走,你回去吧。”

这种情况许殊,怎么可能走。她没看薛煦州,而是望向陆家人“到底怎么回事”

“哼”陆国公冷哼一声,别开了眼,一副极度生气,不愿搭理许殊的样子。

倒是还流着眼泪的陆夫人看到许殊,宛如跟看到了救星一样,上前一把抓住许殊,还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薛夫人,你来得正好。这是你们薛家的意思吗我们瑶瑶便是有再多的过错,可她才刚生孩子没几个月,你们就要这么对她”

许殊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纸,纸上第一排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放妻书”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