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1 / 2)

从薛煦州独自带着孩子回来,绝口不提陆瑶,许殊就猜两人出了问题。

薛煦州不愿说,她也不勉强,反正等秦管事派去的人年后回来便知晓了。

不过哪知道薛煦州自己沉不住气,年前跑到陆家送“放妻书”。

许殊扬了扬放妻书,笑着说“陆夫人,此言差矣,事情都没弄明白,怎么就怪煦州对不起你们家瑶瑶了当初你女儿做下那等事,我们薛家都没休妻,我相信煦州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说要休妻。”

许殊一提当初陆瑶害她之事,陆夫人就心虚了,姿态也放软了一些“亲家母,我没指责煦州的意思。这这不是替孩子考虑吗孩子那么小,怎么能没有母亲呢煦州身边也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啊。我知道,瑶瑶被咱们家宠坏了,有些娇惯,她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尽管教训便是。”

薛陆两家的关系很微妙,皇后娘娘正处于关键时期,需要薛家的支持。哪怕薛家不会鼎力相助,但在外人看来,他们两家结亲了就是姻亲,薛家天然会站在陆皇后这边。

所以陆家说什么都不答应休妻或和离。

陆夫人在薛煦州面前还能摆摆长辈的谱,对上许殊就弱了下来,她赶紧给陆国公使了一记眼色。

陆国公紧抿着唇说“两家结亲是结两姓之好,煦州,你将放妻书拿回去,咱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瑶瑶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教她便是,这上牙还有磕到下牙的时候,更何况两口子呢。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世的夫妻是几百年修来的福分,莫非轻易说这种话,伤了夫妻情分。”

陆家其他人也纷纷站出来劝和。

华夏民族的习惯也是劝和不劝离。

只有许殊没作声,薛煦州有两世记忆,思想成熟了很多,拿出放妻书,定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她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面对陆家人的攻势,薛煦州死死捏着拳头,低垂着头,咬着牙,不吭声,用沉默表示他的态度。

许殊看不下去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决定要休妻”

薛煦州抬起头,眼睛赤红地看着许殊“娘,你也要劝我忍耐吗”

许殊冲他笑了笑,举起放妻书“够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们薛家表态了这就是我们薛家的态度”

陆家七嘴八舌的劝说戛然而止,震惊地看着许殊。就连薛煦州的脸上也露出了意外之色。

“亲家母,这好好的,传出去多不好,对咱们两家都不好,你再考虑考虑吧”陆夫人见许殊表态,连忙劝道。

许殊还没作声,一直沉默不肯说原因的薛煦州突地问道“陆瑶拿着钱丢下四个月的孩子跑了,完全不顾恕儿的死活,这个理由够不够”

陆家人再次傻眼

陆夫人下意识地说“不可能”

她女儿不可能这么傻,做出这种蠢事。

薛煦州自嘲一笑“我愿意往我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吗陆瑶不光将家里的银钱全部拿走了,还将娘给恕儿做的几件新袄子全部拿去卖了,她连亲生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了,你们说我这放妻书该不该”

陆家人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自家人知自家事,连给婆婆下毒这种蠢事都干得出来,陆夫人心知薛煦州说的恐怕是真的。但他们不能承认,一旦承认,陆家就落了下风,以后传出去,他们家女孩子的名声也坏了,说亲都要遭人嫌弃。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可有人证物证谁知道是不是你害了咱们家瑶瑶,故意跑到咱们陆家来生事。”陆家一个子弟跟陆夫人想到一块儿去,直接否认这事,还给薛煦州泼了一盆脏水。

薛煦州被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他本来就不是很会狡辩的人,这半年来生活上的重担,心灵上的折磨,让他愈加沉默寡言,面对陆家人的咄咄逼人,他只说“我所说句句属实”

陆二婶阴阳怪气地说“那还不是你说的,咱们家瑶瑶不见了,你怎么说都行。”

话音刚落,一个奴仆匆匆跑进来,老远就喊道“老爷、夫人,七姑娘回来了”

陆家人顿时一噎,这打脸未免来得太快了点。

许殊看着陆家人乍青乍白的脸,很是好笑,慢悠悠地说“既然陆瑶回来了,将她叫过来,是与不是,咱们问问便知”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陆国公让人将陆瑶带了进来。

陆瑶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海棠色袄子,看起来比半年前清减了许多,下巴尖尖的,带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她进了院子看到许殊和薛煦州都在,眼神一闪,心里约莫有数了,脸上的兴奋退去,扭扭捏捏地走到陆夫人面前,低低地唤了声“娘”

知女莫若母,瞧她这样子,陆夫人就知道薛煦州说的是真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就给她一巴掌。

陆瑶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夫人,委屈地哭道“娘”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陆夫人快气炸了。干的事一桩比一桩糊涂,上次的教训还不深刻吗经过这么多事都没点长进,真真是气人。

陆瑶伤心又委屈,举起双手,惨兮兮地哭诉“娘,你就只怪我,你看看女儿都过的什么日子你看我的手上,比你身边伺候的丫鬟都不如,那地方又穷又破又冷,女儿也是没法子啊,再熬下去,女儿就没活路了”

陆瑶以前保养得宜,粉白的双手完全变了样。粗糙,长满了茧子,还有不少旧的小伤疤,而且有几根手指头长了冻疮,红紫红紫的,肿得像胡萝卜一样,若是不看脸,说是三四十岁干粗活的妇人的手都不为过。

陆夫人不敢置信,心疼地抓住女儿的手“怎怎么会这样谁欺负你了”

陆瑶委屈巴巴地看了许殊一眼,又赶紧缩回脑袋,一副怕到极点的模样。

旁人一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薛家也是大户人家,不缺钱不缺仆人伺候,媳妇儿却被折腾成这样,好几人顿时来了火。

许殊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倍感好笑,薛煦州不会诉苦,她会。

她一把抓住薛煦州的手举得高高的“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做错了事就要受惩罚,我亲儿子也一样。既然你们陆家的女儿觉得委屈了,受不了这份苦,领回去便是”

薛煦州的手比陆瑶的更粗糙。这半年,他没拿家里的钱,粗茶淡饭,还要操心一家人的生活,边陲小地又穷又苦,很多事都只能自己动手。薛煦州跟匠人学习修整房子,跟老农学习如何种地,还要抽时间上山砍柴,挑水等等。他干的都是重活,手自然更粗糙,老茧厚厚的,又黑又黄,还裂开了口子,跟乡下老农的手没什么两样。

看到薛煦州的手,陆家人说不出话来了。

陆瑶见状,觉得倍受委屈,哭哭啼啼地控诉道“爹,娘,不是女儿娇气。你们知道我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吗冬天连取暖的炭都没有,只有脏兮兮的土炕,睡到半夜,火熄了,阴冷阴冷的。那房子又破又旧,根本不挡风,北风刮来,阴冷刺骨。女儿每天还要用快结冰的水洗衣做饭,那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许殊冷笑不语。怎么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了这世上无数的百姓不都一直这么过他们陆家往上数个几代,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别人能过,她为何不能

这两人所谓的爱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还什么忠贞不渝,恩爱两不离,白头到老,结果连半年都没挺过,何其可笑

陆夫人听到这话,是又心疼又气。换了她去过这种日子怕也是要叫苦不迭的,更何况从小娇养没受过什么苦的女儿。但薛家一视同仁,薛煦州也跟着一样过苦日子,并不是特意苛待陆瑶,他们也没法拿这件事去找薛家说理,毕竟当初薛煦州和陆瑶离开京城这事皇后娘娘都知道的,只是他们没想到薛夫人会做得这么狠,一点都不心疼儿子。

事到如今,嫌隙已生,薛陆两家再想和好已是不可能。

大家都很清晰的认识到了这点,可这门亲事对两家来说都关系重大,尤其是对陆家尤为重要,一时之间,竟没人说话。

许殊清楚,陆家不想与薛家闹僵,正巧薛家也不想这时候就跟陆皇后闹崩。

她淡淡一笑说“事到如今,到底什么情况,想必大家都清楚了。我们薛家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既然没法同甘共苦,那大家就好聚好散,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结不成亲,也别成仇。”

她重新递出了放妻书。

这次陆家没拒绝。

就连陆瑶虽泪眼婆娑地看着薛煦州,但也没再说一句挽留的话。

想必是半年的苦日子让她怕了。她宁可失去这个她所谓的最爱的男人,也不愿再回去过那样艰难的日子。

许殊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跟着薛煦州出了陆家,上了薛家的马车,从头到尾,薛煦州都没再说一句话。

许殊看着跟个木头一样坐在一边的薛煦州,说道“明日让崔管家陪你去府衙将此事办了,省得节外生枝。”

休妻也好,和离也好,都要去官府备案才作数。

薛煦州轻轻点头,声音沙哑“好,让母亲费心了。”

许殊瞥了他一眼“你就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陆瑶不止干了这个吧”

薛煦州明显还有隐瞒。不然这上千里地,天寒地冻的,陆瑶手里即便有些银钱,她一个弱女子想要平安回来也不容易。而且她明明比薛煦州先走,最后为何却比薛煦州晚这么多天才到京城

薛煦州不吭声,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得死紧。

看来是戳到他痛楚了,既然他实在不愿说,许殊便没再追问,反正过几日等派出去的人回来,便知晓了。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离薛家不远了。

就在这时,薛煦州忽然开了口“她跟个商人跑了。”

许殊抱着汤婆子,马车一颠一颠的,晃得她都快睡着了。薛煦州这句话一下子惊醒了她,她诧异地侧头看着薛煦州。

薛煦州没看许殊,可能是最难以启齿的事都说出来了,剩下的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去了族地后,她一直抱怨那里的生活艰苦,想回京城,我不答应。随着天气变冷,那边酷寒难耐,她更受不了,又求了我好几次,我还是没同意,她逐渐对我生出了不满吧,便滋生了这个念头,趁我有一天上山砍柴,悄悄跑了。”

书里一对恩爱不离的爱情典范,就此走向了陌路。几百条人命都没能拆散他们,反而是这些平凡琐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打倒了他们的爱情,真是可笑。以后拆散男女主,也别搞什么恶毒女配、反派男配了,这些人都是去送人头,催化加深男女主感情的,还是送他们去尝尝什么叫生活吧。

许殊没说什么,她想,薛煦州这会儿也不希望听到她的安慰。

母子俩神色平淡地下了马车,回了家。

分开后,许殊叫来了秦管事“查一查是谁送陆瑶回来的。”

过了两日,秦管事就给许殊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夫人,是一家专司贸易皮草、牛羊等物的商行。每年多次往返两地,将这些东西卖到中原地区,再将丝绸、茶叶、瓷器之类的卖给夷族。但属下怀疑,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他们很可能向夷族走私铁器。”

许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有证据”

铁器是制造武器的重要原材料,属于军资,自武帝实施盐铁专营之后,历朝历代大多牢牢将铁器掌控在手里,民间生产生活多所用低劣的铁器,而且数量很少。这主要是为了维护统治,没武器拿什么造反对夷族他国也是多有防范,铁器不许输送给这些国家。

秦管事摇头“目前还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过有很多疑点,这家商行规模很大,里面的伙计都是练家子,手里的武器精良,都是精铁所铸,而且警惕性极强。他们每年正月便会从京城出发,所带物资上百辆车,如此大规模,但在京城却岌岌无名,每年春天也未曾听说市面上的茶叶、丝绸供不应求,甚是可疑。暗中追查后属下发现,该商行掌柜跟军器监沾亲带故,其堂侄女嫁给了军器监少监家的公子。”

军器监虽不起眼不入流,但却掌管着武器制造和供应,手里有大量的铁器。

许殊万万没想到,只是防着陆瑶,去查了一下带她回来的是谁,没想到竟挖出了这么个大料。

能动铁器而不被发现,这家商行背后肯定有人,而且身份不低。

许殊对秦管事说“尽一切办法查清楚这家商行的底细。”

她有预感,很可能挖到了一条大鱼。

这个年,虽然薛煦州父子在,不过大家都没心情过年,所以过得平平淡淡的。

年后,秦管事派去族地的探子也回来了,带回来了更详细的信息。

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跟薛煦州所说大同小异。这两口子去了北地后,刚开始还能勉强忍耐,可没过多久,陆瑶便不忿起来,不甘于过这样辛苦的生活,薛煦州对她也有隔阂,两人时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大的小事吵架,再无新婚时的浓情蜜意。两人之间本就有裂痕未修补,生活的不如意让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感情也逐渐消磨殆尽,直至陆瑶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跟着商队跑路。

而且探子还打探到,这支商队在北地非常有名,夷族好几个部落每年都要争相恐后与其交易,除了牛羊皮毛等北地特产,甚至还有马匹。

得到这个消息,许殊算是相信了秦管事的判断。马在古代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商队跟夷族交易过不少马匹,却从未运回京城,那这些马去了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