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过去, 等到怀里的少年终于抖得不那么厉害, 叶长青轻叹道“小辰,和我回凌寒峰吧。”
沉默半晌,温辰闷闷的声音传来“好。”
“在家靠父母, 出门靠师父,我为你做条赝灵根,暂时压下你经脉里的魔气, 以后有什么问题, 我们再说, 行吗”
“行。”
“白羽他们就在外面, 这会儿估计也打得差不多了, 来,擦干眼泪, 我们演上一出戏, 骗他们一把。”叶长青终于放开了他, 从怀里掏出渣男手帕的其中一块,囫囵吞枣地在他脸上擦了起来。
不是不想好好擦, 而是不习惯。
若面前是岁, 十岁出头的小孩, 叶长青摆弄起来得心应手,可温辰这种已经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有点不太能乖哄得下来。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叶长青此人,其实是很难做来温柔细心之事的,上辈子二十五岁之前, 众星捧月,顺风顺水,上有柳明岸宠着他,下有一大堆平辈晚辈慕着他,没被宠坏已经是心性坚韧了;二十五岁之后,命运大反转,过街老鼠,人见人踩,一度成为吓不睡觉小孩最有效的恶人榜首,要他去照顾身边的人,比如沈画
开什么飞升玩笑。
温辰被他蹭地难受,脸偏了偏,想躲却又不敢,心想太糟了,我在他面前哭了,好丢人,都十四了还像个五岁小孩似的被他哄,我不能接受。
叶长青自以为温柔地给他擦着花猫脸,看他欲拒还迎的姿态,心想太好了,他在我面前哭了,好可爱,都十四了还像个五岁小孩似的被我哄,我太可以了。
就着这么暧昧的姿势,温辰一眼看到他手背上深种着的那两排齿印,心里咯噔一声我是疯狗吗,刚才怎么就不分黑白地咬了他那么好看的手被咬成这个样子,一定很疼很疼的吧
我真是太过分了。
看到他一瞬间变得痛苦的目光时,叶长青手里的帕子正碰到他脸上明显的手指印,心里咯噔一声我是禽兽吗,刚才怎么就一时心急地打了他那么白皙细腻的脸被打成这个样子,一定很疼很疼的吧
我真是太变态了。
两人各怀鬼胎地沉默了一会儿,同时开口
“那个,我刚才”
“咳,我刚才”
尴尬了一瞬,两人又心有灵犀地换了个切入点,一起道
“叶长老你是不是生气”
“小辰你是不是生气”
王八瞪绿豆地瞪了一会儿,叶长青大手一挥,豪气道“行了行了,是男人就不该怕这点疼,这篇揭过吧,以后都注意点就是了。”
说着,他很随意地就要扔掉那块已经光荣了的渣男手帕,温辰急道“这个,别,别”
“怎么”叶长青狐疑,只道他还在纠结刚才那件事,甩手扔了帕子,不甚愉悦地道,“你小子差不多行了,你好好的我能打你吗你想想你之前那个样子,一言不合扭头就跑,叫你站住假装听不到,关键还递不进人话去”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不对,但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严师门下出高徒,你是没见过秦箫以前挨过多少揍,那打得妈都不认识了”
温辰两腮紧绷着,不知所云地听他白呼了一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叶长老,你打我打得挺对的,我不是说这个。”
嗯
如何为人恶师的高谈阔论被打断,叶长青思维空白了一下,随即问“那你说哪个”
“”温辰犹豫了片刻,摇头,“没事了。”
“没事”叶长青掰起他下巴强迫对视,以为他又悄悄地瞒了自己什么事,心里有点急,逼问道,“小辰,有话你就说,别一个人藏着掖着,为师一切都为你考虑,听到了吗”
他是当真倒贴得紧,入门测试都没过,就开始一口一个“为师”。
“”被这么直白地关心,温辰不太好意思,他皮肤白,稍微羞赧一点脸就红得特别明显,就比如现在。
在对方火热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他好像硬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一只水润润的紫眸躲闪着,嗫嚅道,“那个手帕,给我吧,我拿回去洗。”
手帕
叶长青愣住,看了眼掉在地上,和尸体血水混为一滩的渣男帕子,有点难为情“这个就算了吧,都成啥样了。”
“没关系。”温辰却不在乎,弯腰捡起它,拧了拧上面的血水,珍藏地捏在手里,“我拿回去洗洗就好了。”
“”叶长青好生无奈,心说雪月双仙难道这么穷吗养出来的孩子节俭成这样,就差上街和狗抢吃的了吧
他嫌弃地看了看那血迹斑斑的帕子,丑话说在前面“咳,先说好了,我可是有洁癖的,这玩意不打算再要了。”
不要了
温辰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低头浅浅笑了笑,单梨涡若隐若现。
外面金铁相撞声愈演愈烈,盲猜,应该是白羽他们把仅剩的生灵谱傀儡诱进了地道,逐个击破。
想彻底掩去他身上的魔族血统,非困龙枷那种级别的禁制不可,但时间紧迫,哪里还来得及搞那么复杂的东西,叶长青想了想“我用个简单禁咒给你压制修为,好好配合,别乱动。”
“嗯,明白。”对于身上魔族血脉一事,温辰一想到就慌得不知道该怎么才好,这时候自然是一切任凭他摆布。
只见他低声念了些听不懂的咒语,蓦地掌心虹光闪现,猝然飞进自己丹田的位置
“唔”温辰痛得闷哼,只觉被什么东西捆了起来,浑身经脉都流通不畅了。
“好了,暂时把你这一身乱七八糟的修为给锁住了,不过还有个问题是”叶长青目光向上移,对上了他那一双波斯猫似的,异色眸子。
想掩去魔族紫瞳,必须得要魔域特有的障目叶,叶长青不是魔修,此时自是没带着,思虑片刻,从自己衣襟上撕了一条染血的青布,比对了一下宽窄长短,觉得差不多,微一颔首“小辰过来,把这个绑在眼睛上。”
言毕,他双手扯着青布的两端,不容拒绝地覆上了温辰的双眼“戏得做足一点,带血的,有点腥,你且忍一忍。”
视野骤然变黑,习惯了戒备的少年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还有,落进魔修巢穴,衣服都破得差不多了,你身上不应该这么完好无损。”叶长青略一沉吟,褪下身上着着的淡青外袍,一呼噜给他整个包起来,袍角有些拖地,像个人形春卷,“待会儿,你出去的时候,要装作受了惊吓不会说话的样子,其他事情都交给我,懂”
“”温辰咬咬下唇,略有点不安地问,“真的没关系吗,万一”
“别怕,信我。”
叶长青撸了撸他脑后柔软的发,说得自信无比。
当年在铁桶一样的万锋剑派里,兵人就是给了他这么一句诺,单枪匹马带他冲出重围,即使重生转世,好多人和事都有了变化,可每每想起来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
许是不习惯那冷酷无情的人突然转性,许是为其追求飞升不择手段感到不齿,可不论找多少借口,叶长青最后还是发现全都扯淡,自己只是不想被人压一头而已。
换句话说,他是个纯粹的好胜主义者。
十五岁时,因为祁铮说了一句“你们折梅无剑,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他一怒之下,不仅烧了人家的兵器库,还赌气似的,在五年后的论剑大会上,费尽心思干掉人家的天才弟子,用论剑第一的称号,狠狠涮了万锋剑派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