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魇灵相斗, 必须有能扛过它所设梦境中,所有苦痛的强悍意志力。
有些人抹不平往事留下的疤痕,每每被揭起一次, 就疼得无以复加。
梦境里和梦境外,两个正处于巨大煎熬中的少年,从外表来看,竟已分不清他们谁更难捱一点。
痛, 好痛
那火又一次降临在他后背,融化了皮肤,切开了肌理, 一根一根, 把深埋其下的痛觉神经挑出来, 炙烤, 焚烧。
在极高的温度下,血液很快就汽化,空气中, 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明明疼得钻心,他脑子却昏昏沉沉的, 不远处,几个魔修谈话的内容, 与魔焰毁灭山林的声音,一同入耳
“大人,山上搜遍了, 都没找着温月明的儿子。”
“再搜, 不惜把整座山都烧光,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他的行踪。”
“是”
“呵呵呵我就不信了,看他父母都烧成焦尸了, 那小子还能藏得住”
“大人,这事儿真的非那小子不可吗”
“就一个跑腿的,你怎么问题这么多”
“嘿嘿,魔主这么大费周章地抓他,小弟也是好奇嘛,世上魔修那么多,难道就他特殊”
“不错,就他特殊,他身上有那样东西,迟早会堕入魔道,成为杀神。”
手中紧攥着的淡青色衣摆,已经被汗水和泪水揉搓地一塌糊涂,温辰将脸埋在其中,强忍过一阵窒息的感觉。
他不想对魇灵说谎,可是,他又不得不对魇灵说谎
这几个月来,在凌寒峰上,和师尊一起,师兄师姐一起,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冰封的心扉也渐渐消释如初。
可能是被好时光冲昏了头,不久之前,他竟主动与人提起有关“杀神”的事,本想得一个子虚乌有的答案来自我安慰,可谁知
“常言道,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凶,杀百人为恶,杀千人为将,杀万人为雄,那杀十万、百万人”
“是为神,杀神。”
“说是传说,其实也不尽然,上一次魔道北君作乱,一夜之间毁掉十几座城池,屠灭十万生灵一千年,距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十年前,河洛殿南方烽火已经有了动静,那么距离下一次杀神出世,恐怕也不远了。”
“放心吧,都是天命所至,就像那狐狸精怕张天师,一物降一物,有灭世的,自然也就有救世的,这玩意真出来了,要么镇之,要么杀之,谶言听着吓人,其实并不会影响太”
温辰满口的铁锈味,不知是咬破了舌头还是震裂了牙龈,亦或是,心头的血返涌上来。
但他不关心这些,他关心的是,师尊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与语气里,那双双遮掩不住的厌恶和痛恨。
好像,他本人就是那位张天师,时刻等待着把祸世的杀神镇之,杀之
若是让师尊知道了,未来的杀神很有可能就是他怀里的自己,那么他会如何做
思及此,温辰情绪几乎崩溃,好想大声质问这所谓的命运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残忍先是夺去我的生身父母,然后又让我最看重的人,成为了最想要毁掉我的人
不,不能这样。
师尊对我那么好,我还想要学好他教给我的每一句咒术,练熟每一招剑法;我想要陪在他身边,口渴的时候,为他调上一杯花蜜水,夜凉的时候,为他披上一件厚衣服;我其实是有点贪心的,得了温暖就不愿意放开,昙花一现哪里比得上来日方长。
温辰疯狂地告诉自己,那谶言,说不定是假的,只是银面血手随口胡诌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可是天不遂人愿,耳畔的虚空中,有人一遍遍地在向他询问
“小辰,那些人在说什么”
“你趴着不敢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你听着,魔道一步一步地在陷害于你,肯定是有什么目的,不用害怕,不管你知道多少,都要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你的父”
“我不知道”
在魇灵的摧残下,意识里阴暗的伤痛被放大了许多倍,温辰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么脆弱过,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猛地从他怀中起身,狠狠推开他,跌坐在地上,脸颊半干的泪痕之下,透着穷途末路的凄凉“师尊,你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当时都烧糊涂了,他们说了什么,我真的没听到”
他这栖栖遑遑的样子,是真的伤人,叶长青深吸口气,按按自己隐隐有些发疼的心口,顿住脚步,手掌向下压一压,妥协“好,好,不问了,不问了。”
待对面终于安定一点,他探手过去,抓住被梦魇苦苦折磨的少年,最后问了一次,“怎么样,再坚持一下自己能挺得过去吗”
“呜”温辰不说话,只是死命地摇头,身上控制不住的颤抖,似乎明明白白地说着三个字我不行。
“”见状,叶长青缓缓长叹,垂下头,轻轻贴上他的前额,感受着那熔岩一般的高热,莞尔道,“好,我去带你出来。”
他转身刚走出一步,手腕就又被反抓,回头,对上温辰被火映红了的双眼“师尊,你别去,魔焰好烫,你会受伤”
“不会。”叶长青打断他,笃定地一扬眉,笑容明媚,“你别忘了,我可是极品火灵根,能够操纵这世上最精纯的火灵流,这点魔焰算什么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