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铸剑(三)(1 / 2)

九幽暗狱由鬼族幻术搭建成, 每一层之间如隔天堑,黄鹤之飞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可今日, 一切都乱了,什么秩序、法则, 全部荡然无存, 上下贯通的广阔空间里, 轰隆声震耳欲聋, 大块的废墟从高处落下,飞沙走石,如金蛇狂舞, 欲念黑水泛滥不堪, 为祸四方。

魑魅魍魉泡在里面, 为内心深重的欲望所缚,黑乎乎的水面上, 不住地透出交缠的手臂和头颅,水波涌动, 浮浮沉沉, 渐渐都归于死寂。

受够了枷锁的恶鬼,好容易跑出自己那一层的方寸之地, 为了争夺去往地面的通道, 个个打得你死我活,残肢断臂落雨一般, 从上方簌簌地堕下,空气中氤氲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败,失败者凄厉的惨叫与得胜者放肆的狂笑,充斥着这肮脏之处的每一个角落。

暗狱之外, 众鬼俯瞰深渊,不约而同地看到一个火红色的亮点,正以极快的速度冲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亮点变得越来越大,双翼像两把开天辟地的长剑,携着熊熊离火,飒踏划过

“是它,就是它拦下来,快拦下来”

“朱雀小鸟休得放肆”

在暗狱门口蹲守的鬼将们,呼喝得倒是气势滔天,只可惜天生不是南明离火的对手,身子一沾着,就被燎的灰飞烟灭。

“无知宵小,也敢造次。”玄黄冷冷道,他一朝重生,志在千里,多年以来的隐忍和痛楚,化作燃尽万物的纯阳离火,暴雨倾盆一般,从空中激射而下,只七八个来回飞过,暗狱外方圆十几里的石林,就烧成了一片火海

百鬼惊慌失措,败如山倒,它们拥挤着,冲撞着,在血一样的离火中辗转挣扎,前一刻还直立着身子张皇逃窜,后一刻就已跌倒在红热成岩浆的石头地上,四肢抽搐着,死不瞑目。

可叹,曾经与朱鸟正面战斗过的洪荒鬼族早已死绝,现在统领冥界的一众恶鬼,当惯了土财主地头蛇,偏安一隅,夜郎自大,他们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谁与争锋,其实根本没有见识过什么叫阴阳之门的终结者,什么叫鬼族染指人间的守护神

只见万尺高空,血染凉月,一波波听从命令、猛冲上去的鬼将,正天女散花似的坠落下来,掉进九幽暗狱的黑洞中,绝望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渐行渐远,最后“噗通”一下,在欲念黑水里宣告结束。

血战了不到半个时辰,原本围得像铁桶一般的鬼族长城,已被冲开了一个几乎弥合不上的巨大裂口,剩下的散兵游勇们,早已被这上古神兽骇破了胆,你推我搡的,谁都不想上前去送命

“陛,陛下,这,这是南明火鸟,是我们鬼族的克星,打,打不过啊”

“离火又是离火快跑啊”

远处,一座最高的石柱子上,高大苍白的鬼王骑着一匹骨龙坐骑,看着左右鬼将还没怎么交手就溃散得不像样子,怒斥道“不许退谁敢退后一步,罪当论诛”

“是你”玄黄一看着他,目光立马化作万年的冰海,双翼一振,直线俯冲下来

鬼王血眸一凛,从背后摘下把鬼气缭绕的铁弓,搭上长箭,拉满弓弦,“啪”一声放手,杀气铮然直上

“抓紧了,别掉下来。”玄黄和背上的两个凡人交代一句,话音一落,身子就是一个大角度倾斜,与那鬼箭擦着边错过,长长的尾羽旋转,在空中划出数圈耀眼的虹光。

叶长青趴在它背上,方才亲眼目睹了的一场鬼族与火鸟的惊世之战,被震撼得几乎无法言表,忽然间,他想起什么,心头一惊,立马转头去看,却发现

身畔的少年手握明红色的朱雀翎羽,微微倾着上身,腰肢劲瘦,笔直悍利,一身白衣就是再落拓、再狼藉,也掩不住他骨子里的锋锐。

一双清寒的瞳子里,映衬出下方万千烧灼的影子,光暗之间,如同燃着了的雪,又冷,又烈。

这孩子,不是最怕火的吗为何倒像是十分兴奋的样子

叶长青看着他,心下暗暗惊讶,然而还不及多想,视野就又是一阵天翻地覆,耳侧“嗖嗖嗖”三下破空声掠过,鬼王的箭再次失利。

玄黄俯冲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与骑着骨龙的苍白男子拉近了距离,后者惊慌难掩,提起弓箭又射了几轮,没中

“陛下,你欠我的债,今日一并奉还了吧。”

荒野上,一道优美的流线闪过,骨龙来不及逃窜,被十几丈长的火剑一劈两半,朱鸟泛着烈焰的硬喙狠狠一啄,就将它背上的男人叼了起来

“不,不,啊”这位鬼王不过是个一千来岁的小东西,在受到自万年朱鸟丹田中流出的、至纯离火的焚烧时,痛不欲生。

玄黄目色如霜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鱼一样的白皮肤,一块块烤焦,塌陷,羽翼一掀,向着东方的远空,踏月而去。

九幽暗狱上的一场屠杀,早已惊动了冥界的每一个角落,芦苇丛生的三十里冥河上,没有一条摆渡的枯木小船,安安静静,水波不兴。

玄黄衔着一具焦骨,慢悠悠从上方飞渡,那消闲的样子,简直就像在自家后院里散步一般,叶长青忍不住问“前辈,传说冥河上空有力量禁制,飞鸟不得渡,灵修下地走,你怎么,怎么”

“呵呵。”玄黄低低地笑了两声,语气调侃,“小刍狗,看你年纪轻轻的,刚断奶不久,没见过真正的力量吧”

随着他开口,鬼王的残尸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带着一身熄不灭的离火,从百丈天穹坠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听见微弱的一声响,冥河水面上,漾起一圈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