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孟春时节,江东郊外草长莺飞,一路烟云, 官道之上,数人策马疾行, 身边两侧, 绿树成荫村边合, 青山一线郭外斜。
烽火同俦四年一度的门派遴选, 于三个月前正式提上日程,叶长青受师门之命,以折梅山驭灵长老的身份, 带着三个徒弟, 动身赶赴绍兴府江南学宫。
路上, 秦箫一边打马,一边问“师尊, 你说这江南学宫,不会也是糊弄人的地方吧会不会也像上次那梨园宗似的, 给我们耍着玩儿”
“应该不过, 我调查过。”前方一丈外,叶长青骑术极好, 随着马蹄颠簸, 身子并没有明显的起伏,四平八稳道, “传闻江南学宫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宫主秦玉笙刚刚不惑之年,已经臻至金丹大圆满,几个长老也都是金丹四五阶的水平, 门中弟子普遍上乘,并非一般的绣花枕头。”
秦箫奇道“金丹四五阶那不就跟我差不多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有什么好稀奇”叶长青微微一哂,身后发如倾墨一般,飘散在长风之中,“大箫,你可得明白,你是上品土灵根,折梅山凌寒峰的首徒,十三岁入门,十六岁结丹,这放到寻常门派中,是绝对的少年天才,居然说跟你差不多就不稀奇,未免太妄自菲薄。”
阮凌霜骑着一匹漂亮的小红马,在一旁捧臭脚“师兄,你自己根骨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师父好论剑大会魁首,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那是白瞎的吗”
距她三尺远的地方,温辰在一行人中断后,听了这话,也跟着附和“没错,我们凌寒峰的修行条件,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再加上师尊法剑双修,。”
三个徒弟如此尽心尽力地拍马屁,叶长青这个做师父的,也不好太没谱,当下挥挥手,斥道“行了行了,一两句就可以,还没完没了了满招损谦受益,我教过你们的东西都忘干净了”
“嘿嘿嘿。”身后传来几声窃笑,然后就没动静了。
他望着千里平原之上,已经若隐若现的一片城墙,思绪不由得跟着飞了去。
其实,秦箫会有那样的疑问,并不奇怪,他长在折梅山,学在折梅山,鲜少有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不知道他人的挣扎无可厚非,自己这一次带他们一起来验收江南学宫,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这一点
如今天下,以修士为尊,各种修真门派多如牛毛,大的小的,正规的不正规的,人数多则几千上万,像万锋剑派那样的大排面,少则三三俩俩,走出去都像是招摇撞骗的江湖神棍。
总之,就是太多了。
而每一个小门派,从草根起家到发展壮大,都有一个堪称是里程碑式的目标,那就是加入首屈一指的正道联盟,烽火同俦。
就这么不夸张地说吧,同一个人,若是在个没什么名气的散修门派,外人见他大多会说“看,那个会飞的穷鬼又来骗钱了”;相反,他若是身在烽火诸门之一,那出去了,必是“某某仙君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云云了。
所以,每四年一度的烽火诸门遴选,从来都进行得如火如荼,由万锋剑派、天疏宗、折梅山、流花谷派有名有望的大能长老出去,名为“伯乐”,到各个报名的小门派中,搜寻未来的千里马。
这些默默无闻的“千里马”们,纷纷削尖了脑袋,不遗余力地试图得到“伯乐”的赏识,挤进这个大佬圈子,为现世修真界所认可,提高知名度,斩获上乘的功法秘籍,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招收弟子,更好地赚钱养家,甚至更好地招摇撞骗。
可说到这,问题就来了,到底什么样的门派,算是有资格能够成为烽火诸门之一的呢
这一点,曾经让各位高层人士伤透了脑筋,因为不管什么事物,稀少的时候往往精致,只要品类一多,必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什么妖魔鬼怪的,都出来了。
每次门派遴选,报名的都有上百之众,真正符合要求,能够入选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最乌龙的,当属上一届曾有个草台戏班子,打着“梨园宗”的名号,接待了天疏宗少宗主,卷宗上说好的阵法演示,让他在那正襟危坐了一晚上,结果
听一群戏子伶人,咿咿呀呀地唱了三个时辰的空城计,一本正经来当“伯乐”的凌韬,最后当了个寂寞,在诸葛孔明第三次披着鹤氅,抱着破琴上台的时候,终于忍不了了,直接掀桌子走人。
就这,也碍不得后来人笑话他噫,这凌少宗主呀,二十几岁的人,幼稚得像个瓢听人唱戏唱三个钟,才回过味儿来这是在涮他,是真蠢,比戏本里的司马老儿还要蠢
想到这,叶长青无奈地一叹,心说自己可不想像凌韬那么惨,但愿那江南学宫是真如传闻所言,不是个江湖骗子吧
所谓世事无常,在于惊喜不断。
待折梅山四人快马加鞭,赶到绍兴府附近的时候,比与江南学宫约定的时间要早了一个时辰,原本打算低调点进去,不想引人注意,谁知
咣咣咣咣,咣嘚咙咚呛
城门口,唢呐锣鼓震天响,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滚滚的音浪排山倒海似的朝他们推过来
拥挤的民众站成三排,后两排的人打鼓的打鼓,敲锣的敲锣,而第一排的数十人,则扯着一条巨长的绸缎横幅,上书一行大字
绍兴府父老乡亲,恭迎折梅山叶长老
漫天的民乐奏响中,大家高声欢呼起来,冲着徘徊在城门外十几丈的四个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欢迎折梅山仙君,欢迎叶长老,欢迎来我们绍兴府”
叶长青“”
想他狠人一个,龙潭虎穴没有不敢闯的,可今天见着这么奇葩的一幕,倒是却步了,扭头四望了好一阵,才满脸惊悚地问身边的几个徒弟“不是,他们这是在招呼谁呢”
秦箫抬起一只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道“师尊,好像,好像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