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南学宫的接洽很顺利, 一行人看过了经纶馆,讲武堂,灵药阁等等, 观摩了宫中弟子的术法展示,剑舞演练,又一一传阅了学宫上百年来传承的功法典籍,成功确认了一点此中修士真的不是绣花枕头。
两个时辰过去,验收已接近尾声, 叶长青站在一排壮观的书架前,从上取下一卷符文书, 摊开来, 一边看, 一边点评“书里所写的东西确实有些新意,与许多门派的陈词滥调不太一样没想到江南学宫这些年的发展这么迅速。”
“诶秦宫主, ”他忽然抬起头来, 对侍立身侧的秦玉笙问了一句,“我怎么记得, 烽火同俦的卷宗上写过, 之前百年之间,江南学宫曾十四次递交文书, 意欲加入联盟,可是都没有被通过”
后者不慌不忙“是, 叶长老记得没错,不多不少,就是十四次。”
“哦”叶长青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手中的书一卷,拿着敲了敲旁侧的破木架子, 道,“怎么十四次都过不去,就这第十五次,表现得如此之好啊”
秦玉笙似是穷苦惯了,答话的时候,连脸上拘出的微笑都透着丝丝苦涩“叶长老,不瞒您说,学宫之前的风气,的确算不上多好,同门之间攀比浮夸,心思大都不在修炼上面,在下当年还是个说不上话的小弟子,看着宫中的这一切,心里不着急,那是假的”
叶长青轻轻地“啊”了一声,善解人意地接上“所以说,后来你接任了宫主之位,就大刀阔斧地开始整顿改革,将整个门派的样子都翻了个新,然后大家齐心协力,抓紧修炼,用十几年的时间,才成就了今日的辉煌”
“辉煌谈不上,叶长老言重了。”秦玉笙欠了欠身,轻描淡写地道,“玉笙只是想帮着东海一带的百姓做点实事,有句老话不是说了嘛,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学宫本身是烂摊子一个,还怎么在妖魔和天灾手中护佑平民”
“有道理。”叶长青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在他身上扫视,目光锐利,仿佛一把破得开世上任何假面的利刃。
秦玉笙双手叠在身前,恭恭敬敬地站着,不卑不亢,紧张和局促只浮于表面,皮子底下,是山崩于前亦不能动摇半分的镇定。
“秦宫主,叶某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灵根资质如何”
“回叶长老,玉笙资质一般,不过是中品水灵根。”
“哎呀,那真是不容易了,一条中品水灵根,居然能在这个年纪就达到金丹大圆满的境界要知道,烽火四门的许多前辈长老,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实力,看来还是勤能补拙,后天大于先天,说实话,叶某佩服。”
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揪这一点,秦玉笙笑笑,没觉得任何不适“叶长老,玉笙以为,修道一事依赖根骨和努力确实不假,但还有很大一部分,靠的是缘分。”
闻言,叶长青兴致提起来了,凑前一点,低声问“什么缘分”
像是两个针锋相对,却又各自收敛的棋手对弈,秦玉笙对他这略有攻击性的态度视而不见,轻轻一躬身,解释“天时地利人和,此三者缺一不可,修道者若是能抓住适当的时机,修炼契合己身的功法,再多少攒一些功德,突破资质一关,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这话说得语焉不详,佛家打机锋似的,看似和任何事都对不上,细究一下,却又与任何事都对得上,而凑巧的是,此事再往深里,就不能继续问了。
谁家门派没有点不可示人的密辛人事上的不提,单论功法,很多自创的传家秘籍,掌门人都当做心尖尖一样藏着,外人你就是再位高权重,也没有资格强迫主人交出。
叶长青明白,再问下去,自己就与强盗无异了。
呵,好一条老狐狸。
到这份上,这条道应该就是死了,他也不打算胡搅蛮缠,一抬眸,正好对上几个路过的学宫弟子。
“秦宫主,能否解释一下宫中弟子的衣着,怎么都如此朴素你们学宫之中,难道都没有一个统一的服制吗”
平心而论,“朴素”这个词,他已经用得很给面子了,因为刚走过去的那几个弟子,清一色的粗布白袍,上边半点装饰都没有,一眼看上去,和凡间寻常的穷酸书生没什么区别。
一直淡然无比的秦玉笙,此时面上却有了些难色,两手在袖中揣了揣,讪讪地说“其实统一的服制,以前也是有过的。”
“有过”
“回叶长老,是,十几年前,江南学宫弟子的吃穿用度,也有与其他修真门派相同的规格,只是后来玉笙继任宫主之后,觉得这些开销实在没有必要,说不好听点就是铺张浪费,思前想后,决定适当地节省掉一些。”
“原来如此。”叶长青想起几个时辰前,在城门口那“民众自发组织”的欢迎仪式,轻轻拍着胸口,后怕地咋舌,“秦宫主可真是个心系天下之人,宁可委屈了自己,也要救济他人,怪不得绍兴府的百姓都对你爱戴有加呢。”说着,目光又落在了对方衣上的那处补丁之上。
“叶长老哪里话。”秦玉笙垂头笑了笑,年方四十就细纹遍布的眼角,弯出个极为难的弧度,道,“不管您信与不信,今天早上那事,玉笙都是真的不知情,并非您所想的找人配合,演一场鱼水同乐的戏码其实,若是知情的话,我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去闹闹得好了还好,闹出乱子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也是。
这点上,叶长青倒是赞同他的说法,毕竟只是一群平头百姓,仅凭一腔热血,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得当的事,遇上个矫情一点的“伯乐”,这趟相马之旅,怕是还没开始,就要提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