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 别枝惊鹊,清风鸣蝉,一条僻静无人、蛇一样蜿蜒而下的小道上, 温辰独自一人落寞地行着,身后星月光芒倾斜,将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他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襟前袖口全是血迹,走得跌跌撞撞地, 数次歪倒在道旁的山岩上,反复调息之后, 才有精力继续往下走。
山脚的小林子边, 云逸已经等候多时, 隔着很远的距离一打眼看着他,当即吓了一跳, 快步迎上去, 抚着他的手臂“辰儿,你怎么了, 为何搞成这样”
“没事。”温辰推开他, 缓慢地移到一棵郁葱的大树下,靠着树干, 轻轻喘息。
上折梅山并不需要动武,即使要动武也极少有人能将他伤成这样, 云逸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大急“辰儿,你这是被自身修为反噬了吧说好的看看人就走的,你怎么还”
“我自己的事,不劳费心。”温辰疏远地应了一句, 微扬起头,迷离的目光穿过了层峦叠嶂、绿水桃林,落在云烟中遥远的某处。
云逸顺着看过去,果然,是凌寒峰的所在,他苦笑“怎么样,叶公子还好吗”
“好。”
“你与他说什么了”
“”面对这个问题,温辰只思量了一瞬间,即冷淡地一勾唇,“我拜他为师了。”
“你说什么”一张口就是个重磅炸弹,云逸直接惊呆了。
修真界最看重的便是师承关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按理说,一子不能有二父,相应的,一脉相承的师徒之间,除非征得现在的师父同意或者已经被逐出师门,擅自拜他人为师都是不合伦理的。
他从不称云真人为“师尊”,已经十分无礼,如此
云逸觉得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辰儿,你说你没有经过师尊的同意,就拜叶公子为师了”
“嗯。”树荫下,温辰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微微翘起的嘴角中透着一丝戏谑,“双膝跪地,三叩首,和当年拜掌门真人时,一模一样。”
他刻意强调了这一点,言语间赤裸裸的挑衅,让对面的人紧紧蹙起了眉,一时间欲言又止,像是很难接受他的行为。
死板的卫道士。
温辰这么想着,舒适地笑了一下,手掌掩着心口,感受着那里千刀万剐的疼,一边轻微哆嗦,一边笑意愈深,神态之间,竟有一种沉迷于受虐的感觉。
从前只敢偷偷地想着念着,往往点到为止,绝不敢越雷池一步,今日一别不知归期何在,他便彻底放纵了一次。
“辰儿,”云逸经过了一系列激烈的心理斗争,终于犹疑地开了口,“你是真的很喜欢叶公子吧”
“是。”温辰毫不隐瞒,明知往后没有机会,就越加珍惜地体会着这种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快意。
“这样”云逸扯出一个无言的笑容,道,“那以后趁师尊不在山上,我就再带你出来见叶公子吧。”
闻言,温辰蓦地抬头望向他,眸子里清清楚楚地打着一个问号。
云逸简单解释了一下“师尊那么对你,着实是太过分了些,其实炼不炼兵人这事,我一直都是持否定态度的,可是他一心认定了的事,我作为弟子也没办法改变,所以只能”他歉然地笑了起来,道,“辰儿,我只能在自己职责范围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了。”
“”温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清澈的视线中不乏震动之意,少倾,决然地一摇头,“不必,我不会再下山了。”
“你”云逸睁大眼,半是惊讶半是不解。
“我什么,我不是一直想着要怎么逃离是吗”温辰不咸不淡地说,看着对方露出尴尬的神情后,他低眉笑了笑,只见寒凉的月色下,他眉宇间露出了一份与年纪并不相称的超脱。
“我不是傻子,你们说的那些,我都懂芸芸众生,什么人该做什么事,并不总是随心所欲的,我既然拥有了这份世所罕见的天赋,就不该浪费它,该将它好好地利用到极致。”
“的确,我渴望自由,但我也明白,世上有比自由更重要的东西。我会依着掌门真人的意思,闭死关,修成半圣,去挽救那些在水火之中挣扎的人,我不怨,也不悔,这辈子已经活成这个样子了,改不了的,都是命,不服也没用。”
“师门训练我,不就是为了打造一把终极武器,釜底抽薪么”
温辰微微歪着头,望着数里外云烟缭绕间隐约可见的凌寒仙峰,浅吟低唱一般地说“不用担心,我不会叛门,也不会杀人毕竟,当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若真成了个罪人,他会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