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灰白的老者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复仇似的扫过了峭壁下乌泱泱的人群,喉咙里喷出混沌而沙哑的声音“谁说铸剑师就该一辈子待在剑庐里,给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剑修铸剑炼兵”
他目光一滞,猛地盯住了离得最近的一个万锋年轻弟子手中的佩剑,一字一句道“玄武铁,金青石,东海明珠粉,火蝎角,太上真火煅烧三天三夜,待焰色先后变为暗红,橙色、黄色、白色第三日夜,圆月子时三刻,焰色转青一盏茶,辅以北冥玄冰水淬冷,之后静置七夜,此剑方能出庐。”
说到这,祁铮眼珠子一轮,视线大喇喇地扎在那弟子脸上“我说得对吗”
“对,对”后者被他半人半鬼的样子吓着了,牙关打着战,委屈道,“对不起祁长老,弟子也没亲眼见过怎么铸剑,所以不清楚到底对不对。”
“你也不清楚”祁铮脸色一沉,紧锁的眉心能夹死苍蝇,“剑修不清楚自己的佩剑是怎么来的,还指望着日后得成大道,人剑合一”
“我,我,不,不是”那弟子完全答不上来,仿佛怕他一口吃了自己似的,着急忙慌地御着剑离开了。
不远处,云衍踏着满天落霞,自缭绕雪山的云端缓缓降下,一身清癯道骨,宛如刚刚淬炼好的名剑。
他停在淡金色结界的边缘,沉声道“七师弟,你若是想考校门中弟子,可以私下挑个时候,今日各大门派汇集于此,恐怕不妥。”
祁铮完全魇住了,嗤嗤一笑“掌门师兄,你果然和我们师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晓得大局利益,一点都不懂得人心其实是肉长的道理。”
云衍声色不动,淡淡地说“讲剑堂传人应身负清绝剑意,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师尊也是没有办法。”
“是吗。”祁铮脸上像是带了个诡异的面具,笑得阴森森地,“任凭最疼爱的小弟子,在他房外没明没黑地跪上一个月,也无所谓吗”
“”云衍默然片刻,幽幽一叹,“七师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记恨师尊。”
一句话好像剖开心脏的那把尖刀,祁铮痛苦地抽搐了两下,勃然大怒“是,我是记恨他我不光记恨他,我还记恨你”
他上前两步,指着云衍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凭什么破格收那个小子入讲剑堂他又不是万锋剑派的人就因为他在南明离火里生出了剑骨,你就另眼相待你以为,你装出一副爱才如命的样子,人家就一定感动得涕泪横流是吧,哈哈哈哈哈哈”
就当看不见云衍逐渐铁青的脸色,祁铮弯下腰抱着肚子狂笑“哈哈哈哈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家拂了面子的感觉是不是很舒服啊你这辈子都没有感受过吧掌门师兄,我问你话呢”
云衍涵养甚好,颇有些唾面自干的定力,任凭祁铮中了邪在那胡诌八扯,愣是没搭理。
只是,他没想到,太阳底下,从来不缺蹬鼻子上脸。
“嘿,你们不是说我善妒心眼小,看着比自己强的后辈就要刁难么呵呵,没毛病,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一个个年纪轻轻就在元婴境上横行霸道,我一想着就心烦”
祁铮一咧嘴,双手比划着做出个奇怪的动作“名字刻在雪山上挺好看的是吧要不要,我也替你们刻几个”
说着,他手指唰唰地开始动弹,嘴里还不住地叨叨“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休想我咒死你们,咒死你们”
明眼人都认得,那是鬼修刻名诅咒的阴毒法子。
“嘻嘻嘻嘻嘻嘻”
祁铮兀自傻笑着,像隔壁狗蛋家的傻儿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管他围观的是张三还是李四。
这一刻,除了他自己,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万锋的铸剑长老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个笑话。
“孽障。”
云衍忍无可忍,抬手凝了一记清心斩,毫不客气轰了过去。
清心斩不比普通的清心咒,清醒神智的效果极好,但却有一定攻击性,这一斩出去,以他二人境界之差,祁铮非当场受伤不可。
“师尊,手下留情”
云逸想上前阻拦,却是来不及,清心斩的剑气已经劈到祁铮面门外三寸。
然而,变故袭来之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掌门师兄,你人未老,刀倒先钝了。”
像被夺了舍似的,祁铮整个人都变得大不一样,脸上诡异的笑褪去,换上了一层酷冷的霜。
他右手两根手指停于鼻尖前方,松垮垮地夹着,一道淡淡的银芒在他指间晃动,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咔。”
指关节轻轻一拧,银芒立时发出一声哀鸣,扭曲少倾,消散在周围湿冷的空气中。
隔着一面淡金色的结界,云衍呆若木鸡。
拈指断人兵刃,境界必然到了碾压的地步,而强到,能让化神剑气这种有意而无形之物,在举手投足间灰飞烟灭的
严格来讲,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像无视一只蝼蚁,“祁铮”缓缓地掠过他,从结界内走了出来,袖袍滚滚,剑意峥嵘。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挡吾的道。”
说完,他掌心一闪,祭出了一柄朴素无华的长剑,只睨了一眼,就嫌弃地撇嘴“身为长老,竟然都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佩剑,吾才睡了一觉,万锋剑派就混成这么惨了”
四野鸦雀无声,无人敢接他的茬。
“祁铮”掂了掂手掌中,那把与校场兵器架上别无二致的普通铁剑,惋惜地叹“罢了,再不中用,也是把剑。”
他抬起头来,璨金色的瞳子散发着寒芒,扫过了一片噤若寒蝉的人,终于,定格在了一个雪白的身影上。
“喔,让这老头嫉妒到死,最想暴揍一顿的人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虚假意义上的放假了,可以开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