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陷落(三)(2 / 2)

正说着,旁侧一个流花谷弟子大声道“叶长青,别以为你妖言惑众,就能让大家对你刮目相看,你就是魔修,你跑不了”

叶长青一转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几时说过我要跑了”

“那你”那种经年身居高位熏染出来的威压,唬得那流花谷弟子脸色发白,可又心有不甘,执拗道,“那,那你入魔这事要,要怎么处置”他话是冲着叶长青说的,眼神却巴巴地盯着云衍。

“不用看了,我不逃,放心。”叶长青扳着温辰的肩,费力地站了起来,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又软又沉。

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会出这种乱子,昨晚就不该那么放纵。

他起身来,缓缓道“云真人,大战在即,我虽遗憾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但也清楚,此时不该给正道添不必要的麻烦,请你下令,将我打入地牢,封锁看管。”

温辰大惊“师尊,不要,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那种环境,我”

叶长青抚了抚他胳膊“梦先生对我穷追不舍,必然还有后招,如今我道不道魔不魔,又没什么自保能力,跟在你们身边反倒是拖累,不如”

他无视徒儿如临大敌的表情,温声安抚“地牢深处昆仑山山腹,有万锋剑派的护山大阵防守,寻常人很难到达,我呆在那,不论于谁而言,都是安全的。”

没错,不论是忌惮他的人,还是仇恨他的人,看着他被关起来,心里悬着的石头,都能暂时放下来了。

温辰听懂了这弦外之音,又是难过又是生气,猛然间就发现,原来,最懂事的人一直都不是自己。

可恶,凭什么要被人这样欺辱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当下就带着叶长青远走高飞,逃离这是非之地,再也不回来。

“师尊,你总是习惯于为别人牺牲,那你自己呢,你自己的感受又有谁来在意”

“还好吧。”叶长青眨了眨眼,“万锋剑派好歹是天下第一大派,地牢里应该收拾得挺像样子,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住他个一年半载,也不会觉得多难受。”

温辰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双眉一轩,一把将他拽进了怀里。

“胡说,地牢里怎么可能舒服,你又没住过,就敢这么说”他两侧牙咬得生疼,用很低很低的声音,作誓,“真的,但凡我有一点办法,就不会容许你在那种地方受苦。”

“没事的,乖。”就着被拥抱的姿势,叶长青顺了顺他脊梁,“我明白,都是身不由己,不怪你。”

他俩就这样若无旁人地亲近,就算是师徒情深,别人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云衍摆摆手,让座下弟子带他入地牢,严加看守。

云逸走过去,神情复杂地递上一道封押重犯的封禁符“叶公子,得罪了,劳烦你去地牢中暂住几日,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定能还你一个公道。”

叶长青接过来,掂了掂,当空一抛,没入自己眉心“不得罪,正好到昆仑山地牢一游,这辈子也算圆满了。”他转头对三个弟子说,“好了,有云师兄在,你们不用跟着了,留下来,听掌门真人和云真人的调遣,做好准备一心迎击魔族。”

言毕,他便随着云逸一起,踏出了河洛殿。

途中,天方五更,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绵延的雪山横亘在前方,仿佛无数沉默的巨兽,一行人走在山道上,几乎要被身周无边的黑夜吞没。

云逸弹指召出一只明亮的光球,漂浮在空中引路,低声说“叶公子,今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梦先生陷害于你,只是云真人身在那个位置,就不得不从大局考虑。”

“无妨,他没做错。”叶长青不怎么走心地应了一声,低着头,继续思索陆放身上的纳川药引到底怎么回事。

既然没有被示魔阵验出来,那么,这些药引就不会是直接被带上山,很有可能是上山后,才被彻底做成,然后一个个埋伏在正道重要人物身边。可问题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蒙骗的,究竟是谁有能力,在这么多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若是偷摸不行,那对方难道是光明正大

“”叶长青猛地站住脚步,神色诡异。

云逸被他吓了一跳“叶公子,你这是”

“等等。”叶长青一抬手打断他,剑眉紧锁,拼命搜索着几年前在雪原小镇外洞窟中发生的细节

当时,杨玄解双生灵契失败,浑身是伤,靠在山洞壁上,没有一点愧悔,反而快意又解脱。

“讲真的,今天若你们不来搅局,我原本的计划是杀了师兄,解开了这枷锁,就去天南地北地游荡几日,呼吸够了外面自由自在的空气,找个安静的地方自裁谢罪,为他殉情。”

“我之前太冲动了,讥讽师兄的那些话过于难听,我道歉,我收回。其实,我们在一起十几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只不过我对他,没有对自己的多罢了。”

不对,杨玄对喻清轮的感情真的没有对自己的多

忽然,体内涌上一阵极剧烈的疼痛,叶长青身形一晃,踉跄着扶在一边的山石上,狠命咳嗽。

血腥气溢散开,天旋地转。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副皮囊下包裹着的五脏六腑,在一点一点地出血溃烂,像盛夏被骄阳暴晒的果实,腐朽和枯萎肉眼可见。

他空有一身莫名而来的纯净魔血,却没有与之相媲美的境界修为,估计连云衍自己都没想到,区区一个猎魔咒,就能直接判了他的死刑。

可他顾不得这些了。

耳畔像隔了一层氤氲的水,让外界所有的关切与焦急都化作虚无,叶长青只是狠狠压着太阳穴,强逼着自己去回忆。

时光飞快地溯回,山洞中那个自言自语的人影,渐渐变得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他那位久困于轮椅的道侣。

“你们知道吗,我想要的其实不多,惟自在二字,不需要上天入地,随心所欲,只要不被束缚在偏僻一隅就可以了。”

“自在是什么我饿了,就去山下吃碗热汤面;我累了,就走去床上大睡一场;我闷得慌了,就到平原上酣畅地奔波一场这几乎世上人人都有的东西,可我偏偏就求而不得。”

“温师侄,你没经历过,不会懂这种感觉,这种被某个东西束缚住,时刻不得安宁的焦虑别,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没必要,我,就是个纯粹的坏人,有自己独特的欲望,不在乎你们怎么看。”

“叶师弟,你之前说让我散掉魔功,入折梅山禁地终生悔过,我拒绝。对我来说,那不是退路,是绝路你们大概想象不到,为了那哪怕只有一时一刻的自在,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喻清轮,难道真的是你

可怕的念头在心中盘桓成形,叶长青一把拽下腰间佩了小半年之久的香草平安符,撕开那针脚细密的金线,入眼的,是一团淡香依旧,却早已纠结成一片的暗红植物。

“我明白了。”他擦了把下颌角淋漓的鲜血,将那不知名的魔草撚得粉碎,苦笑中,带了一丝甘拜下风的无力

“云师兄,你知道吗,我们所有人都被杨玄骗过了,其实,喻清轮手帕上绣的那只白鸟,不是钰鹤是雪鸿。”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个反转了,不知道之前有谁猜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