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陷落(七)(1 / 2)

昆仑山山腹, 地牢中阴暗无光,最底层封押重犯的地方,几个守狱弟子正围在一起唠闲话。

“哎, 你们听说了吗,这一次魔族来势汹汹,正道已经死了不少人了,我们能活着,真是相当不容易”

“杨师兄说的没错, 这场灾祸一切的因果,都得算在折梅山那两个叛徒身上, 呸没良心的东西, 魔族走狗, 老子日他娘的腿折梅山就是妖气重,五年连着出了三个妖人, 晦气, 真晦气”

“很小的时候,我娘就和我说过, 这世上, 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心,你看喻清轮杨玄也就罢了, 一直不声不响,坏就坏了, 这里头关着的那叶长老又是怎么了之前救朱雀封印阴阳界,雪原小镇痛揍银面血手,又是修真界第一个和南君迟鸢交过手的,这是什么人英雄,实打实的大英雄如果不堕落, 得是多少年轻人效仿的标杆,哎,可惜了”

“哼,有什么可惜的妖人就是妖人,管他以前干过什么事儿,难不成就因为曾经干过好事,他还成了好人不是晚节不保,功败垂成,这是他自己经不住诱惑,怨不得别人再说了,谁知道他以前是怀着什么心态帮助正道,夹带私货也说不定咯”

守狱弟子闲聊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叶长青坐在牢房里,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垂着头,手中把玩着一根从草席上扯下来的稻草,无奈地笑。

是,英雄,可真是这世上最纯洁无瑕的东西了,非得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不可,稍微沾染上一点灰尘,过往功劳一笔勾销,比过街的老鼠都要招打。

他心想,怪了,就跟老子愿意做这劳什子玩意儿,一个个的都往我头上安什么安

牢里火把劈啪作响,岁月漫长,几个守狱弟子闲得烦了,拿出酒囊开始猜拳赌博,吆喝大笑此起彼伏,一声高于一声,吵得人头疼。

万锋地牢平时纪律森严,防卫有度,今天是正赶上魔族打来,一线需要人手,就把金丹以上的修士都抽调了去,换上这帮混惯了日子的练气筑基弟子,在这喝酒划拳,玩忽职守。

若放在从前,叶长青早开口斥责了,可现下他既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力气,猎魔咒后劲儿太强了,即使云逸给他服过了护心脉的灵药,还是觉得疼。

叶长青靠坐在牢房最里边的角落里,让墙壁的阴影洒下来罩住自己,因为这样会显得更有安全感,他抬起头,一眼望到了高墙上那扇小小的天窗,栅格间,早晨清朗的阳光悄悄溜了进来。

好陌生的感觉,又说不出来的熟悉,想来,前世最后的时光,就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虽然位置不太一样,当时是温辰特意给他开了一个小单间,除了他自己,谁都进不来,现在这个倒没那么森严,至少外面还有守狱弟子看着。

叶长青闲得无聊,将几根稻草绕在手指上,翻来覆去,打成了个小兔子的样子,举到眼前孤芳自赏,赏了没几眼,就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眼睛出问题了。

视野模糊,像隔着一层雾,手中的稻草小兔子影影绰绰,有种不真实的美,起初他以为是意外,歇一会儿就好了,可阖上眼假寐一阵后,再睁开,眼前竟是漆黑一片。

他娘的,云老儿的猎魔咒居然还有这样的功效,真是长见识了。

成了瞎子,叶长青更懒得动了,身底下快被薅秃了的稻草席子终于逃过一劫,他也没讲究,四仰八叉地躺在角落里,默念了几遍清静经,不知不觉,外面划拳吆喝的噪音渐渐远去了。

心外无物,抱元守一,在这样彻底放空的状态下,叶长青有点惊讶地发现,他此刻最挂心的,不是梦先生做了什么,如何将自己化为了魔族,也不是身份尴尬今后何去何从,还能不能有命,更不是外面战况瞬息万变,正道又折损了多少人他现在只是有些想念,徒儿做的那碗阳春面。

“咕。”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叶瞎子惆怅地摸了摸肚子,心说好不争气,练不成传说中的辟谷也就罢了,这种节骨眼上还来凑热闹。他叹了口气,发觉有的事儿就不禁想,越想越停不下来。

一闭眼,脑海里全都是那小子,练剑时的样子,看书时的样子,下厨时的样子,甚至,还有欢爱时的样子叶长青苦笑,心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被一群小混蛋围着欺负的小子,现在都能在床上欺负他了。

叶长青摇摇头,试着把对方摇出去,可要命的是,这小子就像长在他脑海里了,怎么抹都抹不去前世十二年,今生八年,加起来整整二十年的光阴,这人,已经化进他骨血里了。

痛意从左胸口传来,针刺一样,叶长青抬手紧紧掩住,疼得额角青筋直跳,说真的,他有点后悔了,后悔这一世对温辰那么好,本来就是殊途的两个人,何苦来来回回地痴缠了两辈子,早些断掉,对谁都好。

恍惚中,一阵笛音从牢底传来,清越婉转,甚是动人,旋律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他侧耳谛听了一会儿,忽然问“守狱的道友们,劳驾请问一下,这地牢下面还关着什么人吗”

守狱弟子正玩儿在兴头上,一下子被打断,纷纷有点蒙,片刻后,才有人没好气地回“这都是大牢最底层了,下面还能有什么人要有,也就是黄泉海下那群邪魔了。”

叶长青怔了怔“下面有笛音传来,你们没听到吗”

“笛音”守狱弟子面面相觑,“我说叶长老,你就别吓唬人了,这地方鸟不拉屎的,哪有谁会吹笛子难不成,你们妖人耳朵听着的声音,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说完,一齐哈哈大笑。

知道跟这群货讲不通道理,叶长青眉头一松,没再说话了,他双目已盲,很自然地就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听觉上,听着西北边咔啦一声,好像有石头落到了地上。

这声音是他修为没了,警觉还在,甫一听到地牢中的响动,心里就浮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等了片刻,又是几声碎石落地。

叶长青撑着墙壁站起来,踉跄撞到牢门前,握着玄铁栏栅扬声问“外面是不是有人打进来了”无人理睬他,他不禁微愠,“都什么时候了,别笑了”

几个守狱弟子被他吼得一愣,少倾才回过味来,恼羞成怒,一把摔了酒囊,骂道“你个妖人阶下囚,有什么资格对道爷呼五喝六滚,要不是云师叔让我们好生伺候,早就收拾你了”

“你们”叶长青眼前一片黑,身上又破败得毫无力气,平日里最是不饶人的一张嘴,这会儿也休养生息了,愣愣地站在牢门里,听着地牢中越来越大的动静。

像雨天打雷一样,从地底传来阵阵轰鸣,万锋剑派号称固若金汤,连魔君亲临都攻不破的地牢,猛地一颤

“什,什么”那帮嬉皮笑脸的守狱弟子终于慌了,锵锵几声拔出灵剑,四顾茫然。

地底的轰鸣还在继续,那柔弱轻快的笛音很快被淹没不闻,砂石玄铁落到地上哗哗作响,灯盏中的灵火歪下来,点燃了某人的衣袍,混乱中,昆仑山护山大阵被迫启动,一切都失去了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