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缨轻声道“殿下”
“阿鸾。”宣华公主站起身来,“我这就动身出发,你去跟岐王殿下说一声,我”
“殿下且慢,”时缨拉住她,“岐王殿下还在与北夏太子的使臣交涉,您要给他些时间。”
“没用的,”宣华公主绝望地摇头,“北夏已表明态度,又遣人护送我去王庭,岐王殿下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难道要为了我违抗陛下的命令吗我不值得灵州的将士们冲锋陷阵,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就算马革裹尸,也要牺牲在两军交战中,而不是为我白白送命。”
时缨欲言又止,她斩钉截铁道“现在还不是打仗的时候,皇命难违,本宫去意已决,岐王妃无需再劝。”
她难得强硬,时缨一怔,她又有些过意不去,语气缓和了几分“阿鸾,你别担心,我会好好活着,等待时机成熟,岐王殿下阿兄到王庭接我回家。”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她已经许久未曾这么叫过。
本以为岐王幼时遭逢变故,性情大改,不再是曾经那个开朗活泼又讲义气的兄长,但他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才恍然明白,他还一如当年。
少女眼含泪光,却缓缓展开一个美到极致的微笑。
最终,两国达成共识,和亲继续,北夏军队沿路护送,确保宣华公主平安抵达王庭。
北夏太子适才亲自露面,将宣华公主迎走,有他本人作陪,这一路必定不会再出差池。
至于先前战败的北夏俘虏,全部交由大梁处置,以此证明他的诚意。
当天傍晚,俘虏们被驱赶至一处新挖的坑边,刀光接二连三闪过,他们被堵着嘴,尚未发出惨叫,就身首分离,坠入坑中。
萧成安行至一人面前,动作不觉顿了顿。
岐王吩咐留他一命,却也没说他究竟是谁。
暮色蔓延,光线逐渐昏暗,如果他先斩后奏,捅死这人,再回去告诉岐王自己失手
他握紧刀柄,一刀砍去,终究还是偏移了几寸,没有伤及要害。
那人无声扑倒,他高声下令道“填土。”
这是仅他一人知道的秘密。
岐王如此信任他,那么他也愿意报以信任。
月色隐没,山林漆黑,周遭寂静得落针可闻。
林思归拂开脸上薄薄的一层土,探手一摸伤口的位置,叹息着摇了摇头。
那位“萧兄”倒是对岐王忠心耿耿,即使怀疑他、恨他入骨,却碍于岐王的命令,根本没有下死手,甚至未曾借机报复,在不取性命的前提下给他穿个三刀六洞。
这怎么行。
如果他伤得太轻,怎能打消北夏人的怀疑
他抽出岐王给他的匕首,避开致命之处,毫不留情地刺入了自己的身子。
温热缓缓涌出,很快浸湿了衣服,他擦干净匕首,踏入茫茫夜色。
时隔十年,他终于重新感觉到血液流淌的滋味。
是暖的,也是热的。
翌日,晨光熹微,原地修整了一夜的北夏军队拔营返程。
北夏太子回望山头,不禁露出笑容。
碍手碍脚的国师终于死透了,父亲年事已高,想必过不了多久,漠北就会是他的天下。
还有花容月貌的宣华公主,昨日初见,他登时被迷了心神,搜遍脑海,都想不到合适的词汇描述她的美。这趟他算是值了,不但看到国师马失前蹄、自己都赔了进去,还得到这么个美人。
南梁依旧要打,但须得等到父亲退位,他大权在握。
在这之前,他就好好享受美人,将那些居心叵测的改制派连根拔除。
他们是草原子民,才不屑于学习汉人的东西,等到打下南梁,整个中原都是他们的放马场
太子沉浸在幻想中,整个人飘然欲仙,这时候,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他循着望去,霎时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来者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浑身皆是半干未干的血污,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索命恶鬼。
“国师是国师阁下”有人叫道,“国师得神明庇佑,从南梁狗贼手里活下来了”
太子沉着脸走过去,问道“国师这是打哪儿去了一直没看到您,我还以为您翻山越岭跑回南梁老家了。”
“是啊”林思归勾了勾嘴角,嗓音嘶哑,“我是回了趟老家,顺带为殿下您捎了份礼物。”
他慢悠悠地上前,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将匕首扎进太子胸口。
太子殊无防备,猛然睁大眼睛,却身不由己地喷出鲜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太子通敌,出卖情报,陷害我军将士,致我兵败,我替天行道,为陛下清理门户”林思归的音量不高,在场的北夏将士却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这位国师虽不通武艺,他们随便一人都能将他撂倒,但他以卑贱的奴隶一步步爬上来,可怕之处远非他们能想象。
他若死了就罢,他们自当听从太子差遣,可他逃出生天,显然是有神明护佑,待他回到王庭之后,陛下定会选择相信他而非太子。
陛下有数十个儿子,却只有一位国师。
太子没了还能再立旁人,国师没了,则是无可估量的损失。
他们纷纷下跪,像参拜神明般对他俯首。
林思归冷冷一笑,踏着北夏太子的血走过。
他的嗓音低哑而阴森“太子殿下忘性大,已经不记得我的老家只有一个,那便是地狱了。”
有人战战兢兢问道“国师阁下,我们要回王庭吗还是”
“太子叛变,我大夏损兵折将,拿什么再战”林思归一脚踢开他,阴冷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马车,“回王庭,我与陛下商议过后再做决策。至于那宣华公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美人儿,能把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命都不想要了。”
马车内,宣华公主倚靠在车壁上,额头沁出冷汗。
她没有亲眼目睹现场,只听说北夏国师归来,一刀捅死了太子。
想到先前正是此人下令袭击自己,她心惊胆战,直觉此行不会顺利了。
忽然,脚步声传来,一个人影撩起帘子,在随行宫人和内侍的惊叫声中出现在她面前。
血腥味刺鼻,她不由得后退,却已无路可逃。
那人没有温度的目光扫过,在她瑟瑟发抖之际端起桌案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也不过如此。”他撂下这句话,转身撤出马车。
宣华公主自觉受辱,噙着眼泪将那杯子挥开,想让宫人拿去扔掉,却赫然发现下面压了一张字条,有些发皱,边角被血迹浸染。
她犹豫片刻,还是用两根手指拈起,小心地打开。
只一看,她便愣住了,字迹龙飞凤舞,写道恳请公主与在下联手,合谋倾覆北夏。
一场冲突落下帷幕,军队撤回灵州大营,前线发生之事也在城中传开。
百姓们议论纷纷,明面上不敢非议皇帝的决策,背地里却将他骂得狗血喷头,将士们提及那北夏国师,虽然有知情者心生疑虑,但岐王说那人只是国师的走狗,套问出一些有用的情报,已经别无用处,便扔到山中就地处决,他们便没有再问。
崔将军战死后,岐王镇守灵州,率他们夺回失地,他们自是不会怀疑他的判断和决策。
随即,一件喜讯传出,岐王将在灵州重新迎娶王妃,测算过良辰吉日,定在了八月十七。
据说之前在京城,两人因故并未举办婚礼,岐王内心遗憾,才想要予以补偿。
众人自是欢呼雀跃,纷纷奔走相告。
在京城办婚礼有什么意思铺张浪费,还要跟皇帝老儿虚以委蛇,对于岐王而言,灵州更像是他的家,而他们这些百姓也愿意与之同乐,送上祝福。
灵州城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没有人注意到,一辆马车悄然驶入。
孟大郎双眼被蒙,手脚捆得严严实实,麻木地躺在冷硬的地板上。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途中走了多久,稍一发问就会遭受拳打脚踢,每天吃着馊了的饭菜,只能勉强充饥,与从前山珍海味的生活完全是云泥之别。
茫然无措的恐惧让他近乎发疯,神思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数不清的少女在黑暗中注视他,眼眶流下血泪。
她们也曾遭受这样的待遇,被人蛮横地拖走,背井离乡,带去陌生的地方,至死无法回家。
他涕泪横流,连声求饶,却挨了一顿胖揍,说再叫唤就割了他的舌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宁愿自己在刚出长安的时候就被寻仇的百姓打死,而不是被不认识的人救下,经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马车停下,孟大郎被抬进一间院落,重重扔在地上。
他半死不活,不住地呻吟。
“孟家的人”乌老三问道,来者没有否认,他立时拍了拍手,“太好了,我就喜欢孟家人。”
孟大郎瑟缩了一下,送他来的人道“你悠着点,别搞死了,回头我们没法跟上面交差。”
“放心,我懂分寸。”乌老三哈哈大笑,“我可有太多方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孟大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呜咽,当即尿湿了裤子。
八月中,来自灵州的情报百里加急传至京城,分别抵达皇帝和淑妃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是废物,八千字刹不住,而且我怀疑万字也刹不住,写完就不知道几点了,还是先更一章,下章走两个妹妹的戏份,然后还有男女主婚礼前的对手戏,女主一定要摸到x
本章发红包,纪念我在好榜上最后一天,明天不知道会是轮空还是毒榜了。这周榜单要求更新一万五,我写了差不多四万,尽力了,之后就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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