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时绮抵达长安。
她在荣昌王府沐浴更衣过后,随慕潇进宫。
林鸢提前接到消息,已经在等候,姐妹久别重逢, 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慕潇识趣地退出凤仪殿, 去慕濯那边闲聊。
林鸢打量妹妹, 三年未见,她的样貌并未大改, 只是眉目间多了些许宁静与沉稳。
时绮也在端详她,姐姐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依旧端庄优雅、风华绝代, 但比起先前的完美无缺,她眼底浸染了几分烟火气,不再是清冷超然物外的模样。
“皎皎”
“阿姐”
两人不约而同出声, 旋即相视一笑。
分明是阔别已久, 但却仿佛昨日刚见过面,时绮自然而然地谈起旅途中的见闻,待林鸢问及她归来的缘由,她虽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如实相告。
“我原想以六年为期, 考验他对我是否真心, 不过三年也好,”她坦然道, “此时此刻, 他喜欢我,我也愿意与他过日子,就已经足够。即使将来他见异思迁, 我绝不死缠烂打,我会干脆利落与他一刀两断,自行离开王府。我还有两位阿姐和玉清,而且天下这么大,岂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林鸢闻言笑了笑“你能有如此想法,我便可以放心了。”
昔日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女孩已经长大,凭借自己的力量扎根,逐渐枝繁叶茂,再不需要她的庇护。
这时,丹桂进来通报,说阿灵午睡惊醒,非要找阿娘,乳母怎么哄都没用。
林鸢从乳母手上接过孩子,见他眼中含泪,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轻声安慰道“无妨,应当是做噩梦了,我哄他睡,你们先退下吧。”
丹桂和乳母告退,林鸢让阿灵坐在自己膝头,嗓音柔和“阿灵,这是姨母,阿娘的阿妹。”
阿灵眨巴眼睛看向时绮,乖乖学着叫道“姨母”
时绮应下,心头一软,试探地伸出胳膊,许是她的五官与林鸢有六七成相似,阿灵也不怕生,任由她抱起自己,将一对银镯套在他的手腕上。
“今日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太多礼物,回头姨母定为你补上。”时绮见他生得玉雪可爱,一双眼睛与姐姐尤其相似,更是喜欢,忍不住摸了摸他柔嫩的脸蛋。
林鸢含笑望着两人,揶揄道“你不如早日给他添个堂弟或者堂妹,陪他一起玩儿。”
“阿姐”时绮腾地红了脸,低头看到阿灵眼底水光盈盈,却已被银镯吸引注意力,自顾自地摆弄起来,纤长的睫毛如蝶翼,侧脸就像一枚雪团子,反驳的话悄无声息地咽了回去。
许久,她叹息“阿姐,我不相信自己能带好一个孩子。”
“原本我也不信,”林鸢轻声,“但如今,我觉得,上天亏欠我们的东西,会在别处予以偿还。皎皎,你放弃六年的执念,已经在逐渐走出来,既然这样,何不彻底抛却前尘,过全新的生活”
六年,正是她们的生母被生父丢弃在杭州的时间,他背叛曾经的海誓山盟,纳了一房又一房妾室,她因此性情大变,给姐妹二人的童年都留下了难以抹杀的阴影。
比起林鸢,时绮更是深受其害,所以她才会执意选择“六年”作为期限,唯恐重蹈母亲的覆辙。
幸而,慕潇终究不是时文柏。
她缓缓叹出口气“但儿女之事看缘分,强求不得。”
况且不论三年前还是这次重逢以来,她和慕潇虽每日同床共枕,却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
若说过去就罢,但两人既已互通心意,他还与她泾渭分明,除了亲吻之外不肯再进一步,让她一时也分辨不清,他究竟是怕客栈简陋的条件委屈了她,亦或当真是个柳下惠。
林鸢却意味深长地一笑“你都没有求,怎知强求不来”
“阿姐”时绮顿觉窘迫,这种事,岂能让她主动
林鸢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顺手将阿灵抱回自己这边。
时绮满面红霞,深吸口气,不知姐姐何时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搁以前,她定无法想象,如天宫神女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姐姐竟会对她说这些私房话。
那厢,阿灵在林鸢的拍抚下睡去,面容恬淡,满是依赖与信任。
时绮不禁出神,忽然觉得,有个孩子似乎也挺好。
另一边,慕潇与慕濯走在御花园中,因他心情舒爽,只觉四周花红柳绿格外赏心悦目。
“我这次南下,也算旗开得胜,”他春风得意道,“皎皎听我说罢,便答应与我归京。”
“恭喜。”慕濯不动声色,“就是不知,尊夫人有没有将她那位心腹婢女一并带来”
慕潇怔了怔“什么心腹婢女”
慕濯按捺笑意,悠悠道“那个陪她一同去扬州刺史府救人,还差点被扣下做小妾的婢女。”
慕潇“”
扬州刺史那老混蛋,在御前乱说了什么
而且,堂兄怎么一下就猜出来了
他到底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他忙岔开话题“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扬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