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和周瑛陆陆续续地互相通信直到孩子出生那天。
在切身经历过生小孩的疼痛后, 秦心决定稍微原谅一点年幼时期妈妈对自己的不好。
生下来的小孩是个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时没有补充到足够的营养,小女孩瘦瘦小小的, 像只小猴子。
小孩才生下来的时候没有哭,章晓琴担心地将她放到秦心旁边。秦心转过头, 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只是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喊她的小名“瑛瑛。”
婴儿像是听到了妈妈在叫她的名字, 发出像小动物般的轻哼声后,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秦心想, 这或许只是巧合。但人类是多么自以为是的生物,她愿意把这美丽的巧合当做婴儿是真的听见了她温柔的呼唤。
章晓琴欣喜地把婴儿抱起来,对秦心说“她哭了她哭了”
秦心没办法说话, 只能默默在心里回应是啊,我听见了。
听见一个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声音。
秦心把瑛瑛带在身边, 时间越长她就越喜欢这个小孩。
瑛瑛的脸上没有像她一样的丑陋胎记, 眼睛很大, 不睡觉的时候骨碌碌地转着,像是在以独特的视角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
瑛瑛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新生儿的睡眠竟然这么长秦心略感震惊。
她像是人类幼崽的观察员, 把自己观察到迹象写成信和周瑛分享。
瑛瑛的脾气很好,秦心只带过这一个小孩但已经能感受到她是个很乖的小孩。除非是饿急了或者身体不舒服才哭, 不然平时醒着都是在笑。
对秦心笑, 对着自己的妈妈笑。
她的声音清脆好听,和周瑛的来信一起将黑暗的地下室点亮。
瑛瑛还有一个小习惯,睡觉时喜欢握住秦心的一根手指, 仿佛她握着的不是手指,而是让她安心入睡的平安符。
这段日子秦心过得很开心,瑛瑛小小的温暖的身体蜷缩在她旁边,这样一个小生命在全身心地依赖着她,秦心觉得自己必须要打起精神来。
可她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让陆之林感到不满,为了逼迫秦心在有限的时间里创作出更多的画作,陆之林抱走了瑛瑛。
他要求秦心用画来换取和瑛瑛见面的机会。
为了能和孩子呆在一起,秦心不得不拖着生产后还没有养好的身体费心费力地创作。
她想画出充满爱的作品,可是孩子不在身边让她没了安全感,进而把这种不安投射到作品上,最明显的就是婴啼这幅画。
烧这幅画则是画的一个被大火烧死的人,她把自己生产时遭受的疼痛倾注进画中,让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不由得新生恐惧,仿佛画中的火焰会真的灼伤到自己。
除了这两幅外,她还接连创作了很多幅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的画作,迎来了自己创作的井喷时期。
陆之林乐得坐享其成,他把成堆的画作收起来,每隔几个月就发表一幅,等待来自外界的鲜花和掌声。
秦心的身体越发虚弱,全凭一口气吊着。她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倒下,以前觉得死了没什么,可她现在有了牵挂的人,她有了瑛瑛。如果她死了,那陆之林肯定不会对瑛瑛好。
只要她活着,还有利用价值,那么陆之林就不敢对瑛瑛怎么样,至少能保证瑛瑛优渥的物质生活条件。
秦心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自己会先一步离开自己的女儿。
两人动手的起因是瑛瑛生病了。
秦心创作完新娘后得到了和瑛瑛相处一天的时间,她从陆之林的手中接过瑛瑛的那一刻起就发现小孩的状态不对。
往常很乖的她今天格外爱哭。
陆之林把孩子扔给秦心后就不耐烦地说“从昨天起就一直在哭,我都让章晓琴给她喂过奶粉了也哭个没完,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
秦心伸手试探瑛瑛的额头,比往日的体温要高。这哪里是撞邪,分明是在发烧。
她拽住陆之林的手,着急地指了指瑛瑛又在胸口上画了个十字架,想让陆之林快点带瑛瑛去医院看病。
可惜陆之林在这方面太过迟钝,他嫌恶地挥开秦心的手后,脸色不耐地问“什么事”
秦心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来回三次后,陆之林才终于弄懂了她是什么意思“你让我带她去医院”
秦心点头。
“我下午还要去水西大学演讲,没空。”陆之林懒得在没有感情的小孩身上浪费时间。
秦心摸了摸瑛瑛的额头,比了个夸张的手势。
陆之林“她发烧了”
谢天谢地这回没有绕几回弯子才明白含义,秦心连连点头。
怀里的瑛瑛咬着小拳头,眼泪汪汪,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秦心越看越不忍,她把小孩放到床上,双手合十对陆之林做出祈求的手势。
陆之林冷硬得像块石头,他想快速结束这段没有意义的对话,“知道了知道了,我回来的时候会给她买点退烧药。”
小孩不会说话,身体又比大人柔弱得多。是药三分毒,哪能在没有看过医生的情况下随便买药来吃,秦心不肯,坚持要陆之林带她去医院。
“你有完没完我都已经答应要给她带药了你还想怎样”陆之林猛地把秦心推倒在地,“外界都不知道这个婴儿的存在,我怎么可能带她去医院”
是了,这个婴儿不过是陆之林用来刺激她产生创作灵感,进而控制她的产物,在他眼中,瑛瑛可能连“人”都称不上。
秦心该是清楚这一点的。
但此刻,瑛瑛睡在襁褓里发出小猫般的哭叫声,陆之林漠然得比一个陌生人都不如的表现更是让秦心对这一点有了深刻的认识。
就算不想让外界知道瑛瑛的存在,也可以让章晓琴带着瑛瑛假装是自己的孩子到医院里看病。陆之林甚至连这点脑筋都不愿意动,只是把瑛瑛看做麻烦,如同踢皮球般轻轻一脚踢到一边,不愿意让小孩的哭声扰他清净。
秦心的胸腔里充满了愤怒的情绪,大脑膨胀得如同一戳会爆的气球。陆之林转身离开的背影在秦心的眼里一会拉长一会压扁,像是光影下畸形的影子。
秦心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她向着陆之林冲过去,像只体态轻巧的鬼跳到他的背上,张口狠狠地咬住他的耳朵。
陆之林发出剧痛的尖叫声,这声尖叫吸引了门外易轩的注意,他推开门“发生什”
只见秦心如恶鬼一般啃咬着陆之林的耳朵,任由陆之林怎么打怎么拽她的头发都不松手。
“别光是看着赶紧把这疯婆娘从我的背上弄下来”陆之林扯着嗓子喊。
易轩胡乱应着,越是慌张却越是找不到一个趁手的工具,最后只能胡乱拿起桌上还装着水的花瓶,对着秦心狰狞的脸狠狠来了一下。
秦心吃痛把嘴松开,头晕眼晕地摔倒在地,随后,雨点般的拳头落到她的身上和脸上。
她一开始还抱着自己的头,后来疼得没有了力气只能任人摆布。
“咬我竟然还咬我臭不要脸的贱人”陆之林的拳头一下又一下落在她的身上,秦心的血飞溅到他的脸上,眼皮上,但他浑然不觉。
在一旁的易轩看得心里发凉,他劝阻道“之林你别再打了,你再打要把她给打死了”
“少废话”陆之林恶狠狠地瞪了易轩一眼,眼睛里布满血丝,没有理智,仅剩疯狂。
易轩后怕地缩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陆之林用拳头把秦心活生生打死。
等到陆之林勉强唤回一点神志时,秦心已经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之林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经没了生命的迹象。
慌张的情绪肯定是有的,但并不是出于打死了一个人的慌张,而是觉得秦心死后就没有人继续为他画画的慌张。
“之之林,秦心被被你打死了。”易轩用手指着地上的尸体,颤抖着声音说。
“嗯。”陆之林坐在地上,声音充满疲惫。
“你现在是个杀人犯了你还这么淡定”易轩抱着头,有些崩溃。
“慌什么,死了就死了呗,反正现在挣的钱也够花了,而且她画的好多画我都还没有进行发表。”陆之林的声音比地下室的气氛更沉更暗,“而且你在旁边全程目睹却没有阻止,也是属于凶手之一。”
易轩怒道“你他妈刚才那个发疯的鬼样子我敢做什么”
“哇”躺在床上的婴儿哭泣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易轩和陆之林都俱是一愣,他们都忘记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吵死人了。”陆之林站起身来朝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易轩这回有了点人性,他拦住陆之林“你想干什么做个人吧,她才几个月大”
陆之林挑眉“她都没有利用价值了,还留着干什么上演虚情假意的父女情深的戏码吗”
“你”易轩一时语塞,“你都背上一条人命了,还想再背一条吗让章晓琴来处理,毕竟她是知道秦心处境的唯一一个外人,现在秦心死了,得找个东西牵制住她不让她乱说话。”
陆之林立马明白了易轩的意思,赶紧摁铃把章晓琴叫到地下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