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晓琴听到铃声时还以为是秦心在叫她。
“要拿奶粉或者是尿不湿吗”章晓琴这样想着来到地下室,却只看到满脸是血的秦心静静地躺在地上,而陆之林和易轩则站在床边,盯着哇哇大哭的小孩无动于衷。
“陆先生,秦秦夫人她这是”章晓琴觉得自己的脚被黏在了地板上,根本走不动道。
秦心的眼睛还是睁着的,脸被人打得歪朝一边,目光涣散不知在看什么地方。
“她已经死了。”陆之林替她补足没有说完的话,他没有心情去听章晓琴说废话,直言道“我们把你叫下来,是有别的事。”
“什么事”章晓琴脱口就问,她脑海中甚至有了最糟糕的设想。作为知晓他们两人恶劣行径的唯一外人,陆之林和易轩把她叫到地下室说不定是想要将她灭口。
“晓琴,你来到陆家后,我们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吧”易轩笑着问她。
章晓琴的声音微微发抖“是。”
陆之林每月给她发的薪水非常丰厚,养活了她一大家子的人,易轩还主动介绍医生给她的父亲治腿,父亲住院时他还主动来看望过几次。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对她真的很好。但章晓琴知道,他们做这些事情不过是想让她在外面守好见不得人的秘密而已。
“你也要知道,不是我们疑心重,有的时候是真的身不由己,我们得为自己做打算,所以”易轩铺垫老半天,终于进入正题“我们需要你亲手把秦心的小孩杀死,这样我们就是共犯了。”
章晓琴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的走向,她听到易轩的话时下意识摇头“不不不,我做不到,我不能对一个婴儿下手。”
肉眼可见的,易轩和陆之林的脸色暗下来。
“如果你不愿意,保险起见,我们可不能让你从地下室离开了。”陆之林淡淡地说。
章晓琴却因为这句没什么波澜的话毛骨悚然,她哑着声音问“如果我不愿意,就要连我也杀死吗”
易轩转头看向陆之林“看吧,我就说她是个聪明人。”
“晓琴,你应该清楚,你死了以后,你的家庭会陷入怎样一个境地吧”陆之林像是猎人,耐心地诱导自己的猎物走进陷阱,“断掉收入来源后,你的弟弟妹妹恐怕不能再继续上学了,你的母亲为了疗养身体,每个月从药店里购买的那些疗养品也是笔不小的支出,对了,还有你的父亲,他的腿”
章晓琴打断道“陆先生,我清楚。”
“所以你做好决定了吗”易轩问她。
章晓琴冷汗直流,她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狠狠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最后沉沉地点了下头“嗯。”
秦心夫人,实在对不起,我还是决定做一个自私的人。
陆之林和易轩往两边让了让,易轩还做了个请的动作“动手吧。”
睡在床上的婴儿叫瑛瑛,这是秦心给她取的名字。她的脖子上还戴着秦心亲自为她设计的平安锁,正面反面各刻着一个凸起的“瑛”字。
制作平安锁的黄金是秦心求着陆之林给的,而订做的流程则全程由受秦心所托的章晓琴负责。
章晓琴想起她去订做这个平安锁时,店里的工作人员投来的艳羡目光“用这么纯的金子给小孩做平安锁,看来这小孩挺幸福啊,这稀罕劲。”
这个小孩有个很爱她的很有才华的母亲,本来该很幸福的。
可是现在
章晓琴要用枕头把她给捂死。
因为身体不舒服,哭得脸红红的瑛瑛在看到章晓琴时停下哭声,眼睛一眨不眨地安静地看着她。
瑛瑛最熟悉的人就是秦心和章晓琴,她是个爱笑又爱撒娇的小女孩。
章晓琴几乎要哭出来,但她还是用枕头捂住她的脸,直到她停止挣扎。
“做得很好。”陆之林赞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吩咐道“把房间打扫一下,小的这具尸体你就帮忙处理了,至于秦心的尸体我晚上回来会想办法。”
交代完这些事后,陆之林和易轩就匆匆离开。
他们一个要去大学开讲座,一个和朋友约了要打高尔夫。他们都有美好的明天。
等人走后,章晓琴这才抱起瑛瑛,小声地哭了出来。
她抱着瑛瑛走到秦心旁,蹲下,把她放在秦心的身侧。
这个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瑛瑛的手动了动,轻轻握住了秦心僵硬的手指,像每天晚上蜷缩在母亲身侧,寻求安全感时所做的下意识动作。
或许是上天垂怜,瑛瑛从两个恶魔的手中得以逃生,她慢慢睁开眼,看着眼前满脸是血,死不瞑目的母亲,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可是平时会对她微笑,给她温暖拥抱的母亲一动不动。瑛瑛不满足于只握住妈妈的一根手指,她朝妈妈伸出手,向妈妈撒娇,想要得到妈妈的拥抱。
明明是死掉的人,明明是冰冷的尸体,章晓琴却看见秦心睁着的眼睛里缓缓流下一行温热的泪,清汪汪的泪流过脸颊染上血迹变成血泪。
章晓琴把得不到回应委屈得快哭的瑛瑛抱起来,她一边哭着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让我以后给你们赎罪,对不起对不起”
章晓琴悄悄带走了瑛瑛,可她不能自己抚养,更不能给熟人抚养,这只会招来陆之林的怀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趁着自己休假的某天驱车前往一个偏僻的乡镇里,把她放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章晓琴事先做过调查,这家孤儿院的院长人好心善,肯定会好好对待周瑛,以后给她找个好的人家。
稳妥起见,她应该拿走小孩脖子上的平安锁,可是出于私心,她想让小孩以后能用“瑛瑛”这个名字,这是她的母亲给她取的名字。
*
周瑛收到秦心最后一封信是在春节后。她从孤儿院回到出租屋,带来了一张红色的剪纸,这是她学习两个晚上后的成品,勉强能入眼。
秦心被关在地下室,肯定体会不到过年的年味,所以她想把这张剪纸连带着信一起寄过去,让她能感受到一点点温情。
这次信箱肚子里只躺着一封信,周瑛能够理解,毕竟她的小孩已经出生了,她又要忙着作画又要忙着照顾小孩,很难再腾出完整的时间段给她写信。
周瑛把电炉的插头插上,摘掉带着寒意的手套,把手伸到电炉来回翻烤,等手指不再僵硬得厉害,这才拿起秦心写的信从头到尾慢慢读。
“周瑛你好。最近天气变冷了,我作画到中途常常需要停下来朝自己的手心呵气。瑛瑛也从原来薄薄的小衣裳换成了厚厚的小棉袄,她穿红色很可爱,在床上爬来爬去时像颗红色的小毛球。
对了,我先前还没有和你说过吧,我托人用纯金给她打了个平安锁,正反两面都刻上了瑛字,说来不怕你笑,这金子还是我从陆之林那里求来的。”
周瑛读到这里心里陡然一惊,她想起了周舒林交给她的那个平安锁,样式和秦心所描绘的相差无几。
或许是巧合,周瑛如此安慰自己继续往下看,谁知秦心直接在空白的地方画了平安锁的草图。
和自己的那枚平安锁一模一样。
周瑛站了起来,静默几秒后把信放下,接着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那枚从来没戴过却一直随手携带的平安锁。
她把平安锁放在草图旁,将细节逐一对照。不论是上面设计的花纹,还是纹在下方的周瑛的生辰,全都能对上。
她感觉自己快不能呼吸,和秦心的初识,和秦心互通信件的种种全都在眼前闪现而过。
周瑛曾想过,为什么会选中她,为什么会是她与秦心取得跨时空交谈的机会,之前还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并不是。
她们是最为亲密的关系。
秦心是她的妈妈吗
周瑛紧张得心跳如擂,她的眼神往下落在信件的最后一句话上
“我所求不多,只希望她以后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为一个像你一样正直勇敢的小姑娘。”
周瑛走到绿色的信箱面前,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和秦心通信将近一年所使用的媒介。
往常都能碰到铁片的冰凉质地,但这一次没有。绿色的信箱慢慢消融进墙内形成原本水彩泼上去的效果,接着,仿佛有魔术师隔着墙使用吸水纸将墙上的绿意通通吸走。
信箱消失了。
她手里的信是秦心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
“不不要不要”周瑛在墙壁上四处摸索,“信箱呢信箱呢我还没来得及回信,我还没来得及求证你是否真的是我的”
她从没叫过谁“妈妈”,对于有家庭的孩子来说,这是个稀松平常的称呼,可对于周瑛而言,叫出这两个字就是在揭掉旧伤口上的纱布。
她以为自己是不被爱着的小孩,是被家人嫌弃再抛弃的孩子。但现在看来,真相似乎和周院长说的一样,另有隐情。
周瑛捏着信,背靠墙壁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最后抱紧双臂呜呜地哭出声来。
在她坐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周瑛突然感觉到好像有条手臂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悄悄抬起头来往右侧看,穿绿裙子的女人紧挨着她坐下,无声地陪伴着她。
周瑛已经不再害怕这所谓的鬼魂,她用轻轻的,担心自己会惊动这鬼魂的声音问“你是秦心吗”
女人扭过头来,周瑛这次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什么啊,秦心之前信里的话就是在骗人,根本不丑嘛,就算长了紫色的胎记也根本不丑。
周瑛的鼻子一酸连带着声音也变调,她听见自己问“你是我的妈妈吗”
其实不用问了。
如果不是妈妈,还有谁会用这般温柔又悲伤的眼神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