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行的话, 再加上昨夜天机子连夜上门告知她的事情,她已经大约猜到这群南境来人的目的了。
而且,她在这一群人身上, 感受到了非常熟悉的气息。
她原本不应该见过这些人的。
但是偏偏对方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他们和她隐藏在身体里的力量,似乎是同源。
“她能听劝吗”老头着急地问。
谢天行苦笑“按我对她的了解,怕是不能。”
在这样的场合, 让她隐藏实力,不能尽情畅快的一战,那还不如让她不要出剑。
庄钧眼中惊疑不定, 南境来人这种大事, 他们竟然完全没收到消息,看来南境的强大还是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自当欢迎。”他朗声道“小凡, 去给诸位贵客安排看台。”
庄不凡应允,引着南境众人在一方清净的看台落座。
其余观者互相交换着眼神, 虽未明说,但彼此都已经感受到了对方所想。
仙盟要成立神机预备营, 南华论道即将决出头名,青年一代人才辈出,如此关头, 避世许久的南境人突然出世, 一定会对当今天下的格局造成巨大的冲击。
更何况南境这群人, 真的很强。
楚斯年“藏锋期的化神境修士,南境果真藏龙卧虎。”
慕晚皱着眉“藏锋期的化神境,无一不是闻名一时的人物,南境让这样一个人带队来此, 是为了什么。”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南境,上一世她偶然见谢天行的书信中提过几句,但那信中所记的内容,她却不太明白,只隐约看出,沧寰灵虚子掌门羽化前,曾交代过谢天行什么事情,让谢天行始终将南境这两个字记在心上。
但后来谢天行已经进阶太虚,身至仙尊高位,那时的南境也还是和现在一样,始终对外保持着神秘。
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慕晚压下心头的不安,单手执刀,将其抱入怀中。
不仅如此,台下的沧寰弟子们虽然不动声色,但都已经暗地里做起了防备。
在他们沧寰首徒和墨君之徒进行头名对决时闯进来,无论如何,他们沧寰是感受不到任何善意的了。
卢秋桐眼神暗了暗,将一个玉瓶递给了沧寰所有人,传音道“一人一粒,先收好,到时若有不对,听我命令行事。”
南境诸人落座后,为首的中年男子偏头问道“阿焰,如何了,能分辨出结果吗”
被唤作阿焰的男子,手执圆盘,圆盘上的指针在云台上祁念一和谢天行身上来回摆动,未有一刻真正停下。
闻新焰新奇道“还是不能,这血脉牵引术只能确定大致方向,更细致些的,就很难判定了,但是像这样指针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的,还是头一回。”
“这有何难。”闻新焰旁边,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姑娘笑得眼如弯月,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总让人看着有些诡异,“既然判断不了究竟是谁具有血脉之力,那把这两个人都抓起来不就好了”
“你说对不对啊,平叔。”她笑意盈盈的,竟还向身旁的中年男子扬起下巴,满脸骄傲求夸奖的样子。
闻仲平笑了几声,摸着她的头“我们阿灵说得对,确定不了,就都抓起来。”
闻新灵双手撑着脸,看着云台上的两人,明明生着一张娇嫩可爱的容颜,声音轻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幽幽叹了口气,十分苦恼一般“明明是两个外族人,竟然能拥有这么强的血脉之力,真是让人讨厌呢。”
在庄钧的指示下,评判员这才有些茫然的落下鼓槌。
三声鼓响后,论道本应就此开始,但云台上的两人,却都没有动静。
万众瞩目之下,祁念一提剑,问了谢天行一个问题“你准备,怎么打”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谢天行却听懂了。
她是问,这场论道,在有南境诸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会不会尽全力出手。
谢天行兜帽之下的双眼带着一丝笑意,他反问“你呢,你又会如何”
祁念一将剑举至身前。
她平静道“我不是你。”
我不是你,所以,无论如何,这场论道我都会全力以赴。
就像这十几年在沧寰,你我之间的每一战那样。
“果然啊,你要是听劝,也就不是你了。”谢天行有些无奈地摇头。
他话音刚落,两指并齐竖于唇前,五个阵盘像防卫,又像牢笼一样将他完全护住。
这五个阵盘分别是红、青、蓝、黄、金五色,应对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是阵法师公认最强的手段。
五种元素相生相克,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五行结界,单独破掉其中一个阵盘是无法破开这个结界的。
五行连阵易守能攻,除非对手能同时一次破开五个阵盘,否则这个阵无解。
台下有人惊呼“五行连阵,竟然是这个他不过元婴境初期的修为,怎么可能能做到这一步”
“这五行连阵,据说许多阵法师终其一生也无法做到,同时施展五阵,还要让其做到相生相克,他的控制力究竟精细到什么程度”
“这小子,好生可怕,他此前的每场论道,难道都隐藏实力了”
谢天行声音传来“小师妹,十几年前,你我在沧寰初见之时,我还只能控制五行阵的其二。当年那水火二连阵被你一剑破之,不知今日五阵连出,你又当如何呢”
五行连阵麻烦就麻烦在,它不仅难破,攻击力还极强。
只消片刻,云台上风就滚起烈火,正是五行连阵中攻击性最高的火阵。
这火诡异,沾上后就无法甩掉,祁念一只能凌空虚踏,悬于云台上空。
不过眨眼的功夫,云台上已经不见谢天行的踪影了。
阵法师手段诡谲,变幻莫测,如果摸不清对方的施阵思路是什么,对于对手而言,就会处处是陷阱。
但好在,祁念一对于谢天行的攻击路数相当熟悉。
她直接挥剑而下,将云台上的烈火斩开。
剑气凛冽,火焰从中分开一条道,底下却不是云台的地砖,而是露出了焦褐色的泥土。
谢天行此时一定隐匿于泥土之中。
祁念一深呼吸一下,将气息缓了下来,平静地睁开双眼,眼瞳中闪着金色的光,虽被星尘纱遮掩住,外人并不能看见。
但这一刻,南境闻家人手中的圆盘指针疯狂地转动起来。
圆盘上的指针像是出了问题一般,不同于先前在祁念一和谢天行两边来回摆动,而是先顺时针转一圈,再逆时针转一圈,如此循环往复。
闻新焰忍不住道“这罗盘该不会坏了吧。”
“不、不对。”闻新灵眯起眼睛,终于对台上斗法的两个人重视了起来,“应该是这两人其中有一个血脉之力太强,引得罗盘指针失效了。”
闻新焰惊诧道“可小妹你是我们族中血脉之力最强的人了,就连你血脉激活的那一天,也没有做到如此异象啊。”
闻新灵低笑几声“所以说这两个人,都要带回去。”
天眼之下,一切隐藏都无所遁形。
祁念一眼中闪过无机质的光,立刻找到了谢天行的方向,他果然是用遁地符躲进了用土阵制造出来的土壤之中,再用幻阵覆盖其上。
祁念一眼中划过一丝怒意,周身灵力暴涨,抬手就是沧浪剑中攻击力最强的一招惊涛拍岸。
她如今再使惊涛拍岸,声势和第一场斗法时,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山脉绝崖之下,始终静流的浦水猛地掀起巨浪,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真正意义上的浪头毫不留情地拍向云台。
离得稍近的观者被溅了一身水,拎着自己湿透的衣服,无奈地掐诀烘干衣服。
巨浪因她的剑气而滞留于空中,悬于半空骇人地倒流。
她立于潮头,单手提剑,抬手又是一剑,怒道“你给我,出来”
这一剑直接将云台劈了个粉碎,仙盟众人心痛不已地看着昨日刚建好的云台,这已经是祁剑主在南华论道上打碎的第二个云台了,不知道能不能把账单寄去沧寰要点赔偿。
土阵结成的泥地随着云台一起被斩为齑粉,谢天行无奈地现身。
“今天火气有点大啊。”
五行连阵原本被祁念一一剑斩出一个缺口,但很快,青色的木阵亮起,荆棘藤蔓在空中蜿蜒结成一张网,火舌蔓延而上,将荆棘烧干,零落的余烬重新绘制出土阵的模样。
五行相生,生生不息。
这就是五行连阵最麻烦的地方。
祁念一沉着脸,直接挥剑而上。
木阵中的藤蔓就像有生命一样,在谢天行身前结网,张牙舞爪的荆棘生着倒刺,只要稍稍靠近一点,都会刺破皮肤。
如果仔细看,则会发现,木阵的荆棘之上,还有隐约闪现的紫光。
这荆棘,竟然有毒。
台下,沧寰弟子全都提起了心。
曲微颤声道“他们今日,怎么打得这么凶怎么连毒阵都用上了”
卢秋桐冷声道“放心,我备了解药。”
曲微着急道“这不是解药不解药的事啊。”
却没想到,祁念一在发现了荆棘上摆布的毒光后,竟然反倒没有先前那般愤怒了,甚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握剑的手向前进了一寸,抵住了非白剑身的剑格。
她之后的剑,已经到了剑光无影的地步。
加上紫阶虹光步的辅助,她越至谢天行身后时,他阵前甚至还留着祁念一的残影。
不仅人快,她的剑更快。
一呼一吸间,已是数百剑。
台下观者努力睁大眼睛,眼底也只能留下祁念一剑风惊起的残影。
在这南华论道上,她令人惊艳的剑招频出,一时竟让人忘了,她原本最擅的就是快剑。
“好快的速度,境外竟还有这样水平的年轻剑者。”闻仲平正色道,“你们平日里自视是年轻一代中的天之骄子,尽管我们掌握真正使用血脉之力的方法,比起境外之人,确实要强一些,但多少还要出来开开眼,不要被困于一隅之地才好。”
闻新灵冷哼一声“那又如何呢,还不是要被带回去,成为我们的养料。”
“就算我用了一下幻阵,也不用这么生气吧。”谢天行在空中狼狈地躲着,木阵生出的荆棘被祁念一眨眼间砍得粉碎。
祁念一冷声道“交手数百次,你难道还不清楚,幻阵对我无用吗。”
刚才如此行事,不过是敷衍而已。
“我真是被你克得死死的。”谢天行无奈。
阵图千万种,可偏偏他最擅长的幻阵,对她完全无用。
他手一挥,倒刺横生的荆棘枯枝生出了绿叶,顷刻间绿叶丛生,呼朋引伴地在山间连接起来。
亭亭如盖,遮天蔽日,将天幕完全遮挡。
很快,两人就仿佛身处茂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