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先是一愣, 随后,仿佛被卫如流这句话戳中笑点般,笑得前仰后合。
卫如流脸色黑了黑“笑什么”
慕秋笑一顿, 假经“也许是受到了你的欢喜”
“”卫如流咬牙道,“说事吧。”
慕秋顿时严肃起来“沈潇潇百户可将今日之事禀报给了你”
卫如流越过慕秋走进书房, 在桌案一角坐下。
瞧那自如的模样, 若是个不了解情况的人站在旁边,估计还得以为这是卫如流的地盘。
羊脂玉瓶还摆放在窗台边,含苞待放的桃花枝依旧插着, 许是被照料得精细, 数日过,桃花没有凋零,反而渐渐绽放了。
“沈潇潇和沈默那边有其他事要处理,如今不在府中, 你如果有空, 还要麻烦你代为转述今日之事。”
“没问题。”
两人说着话时, 卫如流用手掌颠了颠那袋花生,解开袋口。
担心花生的热度散得太快,他没有一口气把花生都倒出来,而是几颗几颗从袋子里取出来。
两指微一用力, 花生壳裂开, 露出里面裹着红衣的花生米。
刚要将花生米送进嘴里, 卫如流突然问道“有酒吗”
卫如流又补充道“那天你在老宅挖出来的那坛酒, 不是带回来了吗。应该还没喝完吧,别浪费了,拿给我喝吧。”
慕秋“”
那天发生的事情,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过。
如今卫如流特提到那坛酒, 绝对是故的。
慕秋平静微笑“我这就命人拿。”
酒和酒杯都送来了,慕秋问“还要什么”
卫如流自斟自饮,间或吃几颗花生“没了。”
慕秋开始从头说起。
当讲到奚飞白的身份时,慕秋看了卫如流一眼。
恰在此时,卫如流心有所,抬眼望来。
卫如流自语“原来我们找了这么久的人是他。”
慕秋点头“我也没想到。当初在刑狱司,你为什么不说你救了奚飞白”
卫如流剥着花生“那是一桩小事,做完就忘了。”
彼时他行事随心所欲,救下奚飞白是一句话的事情,不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又没必要在她面前卖,自然说事。
慕秋支着下颚,笑了笑。
卫如流将花生壳全部扫进纸篓里“觉得我救人这个行为稀罕”
“是啊。”慕秋没否认。
“那你认为我算人”
慕秋笑道“你救过人,可死在你刀下的人更多。若这都算人,那有多是偷鸡摸狗的犯人可就太冤了。”
绪走远了,慕秋连忙收回心神,继续往下说。
得知慕老爷在凤鸣山没抓到前任扬州知府,卫如流冷笑“扬州城就这么,我不信他能一直躲着。”
随后,慕秋说了那两个词当铺,生辰。
卫如流皱了皱眉头“当铺这个词倒是理解。生辰应该指代的是当铺里的某个柜子。”
慕老爷可能在那个柜子里留了东西给他们。
不过这两个词都有点语焉不详,虽然知道概是往哪个方向调查,具是哪个当铺,是人的生辰,这就不能确定了。
慕秋说道“郁墨经派人查了扬州城所有当铺,最迟后天就能出结果了。”
其实这个事情,让沈潇潇查更加合适。
郁墨虽然熟悉扬州,但手底下能秘密调动的人不多。
是沈潇潇是刑狱司的人,卫如流不在,慕秋不方越过卫如流。
“下回有什么事要做,直接吩咐沈潇潇和沈默做吧。”卫如流仿佛能看穿她心中顾虑般,突然道。
慕秋愣愣点了点头。
两人相坐,一时无言,慕秋抿了抿唇,问起卫如流今天知府衙门可还顺利。
卫如流把他抛出的鱼饵告诉了慕秋。
天色不早了,聊完事,卫如流没有多待,拎着剩一小抓花生的袋子走了。
慕秋站在屋里,透过半掩的窗扉,望着他没入黑暗,在黑暗里独行远的身影。
这个世界上从不缺一腔热血之人,更不缺铁血冷漠和谋划算计之人。
但若空有一腔热血却没有实的手腕,顶多能成为一个清谈家。
若钟情于谋划算计却性情冷漠,这样的人,也不过是深陷权势中玩弄权柄。
有时恰恰是谋划算计之余的热血,铁血冷漠之余的善最为动人。
这样的卫如流,真的会不问缘由地抄家灭族吗。
那个噩梦奇特,仿佛身临其境般真实,但,她是要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还是相信自己亲身所历、亲眼所见之人
翌日中午,郁墨匆匆到访,慕秋还以为她是查完了当铺,没想到郁墨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我手底下的人查到了一个线索。有人见过金刹帮的三当家,说与虎豹派的三当家长得极为相似。”
慕秋茫然。
若是和她说扬州城里有什么山有什么水,她可能还能说道几句,但这种帮派,她了解得实在不多。
“简言之在水榭那边等我们,我们先过再说吧,免得等会儿还要给卫人多说一遍。”郁墨牵着慕秋,慨道,“这还是简言之那家伙查的,没想到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倒也有几分本事。”
她这人爱憎分明,不的就嫌弃,的就夸。
虽然简言之的嘴巴欠,但撇开这点,这几天与他合调查,郁墨还是顺心顺的。
慕秋顺着郁墨的力度,跟着郁墨往她的书房走。
听到郁墨的话,慕秋笑道“那是自然,毕竟是理寺少卿。”
两人到了水榭门口,恰与卫如流迎面碰上。
卫如流的目光落在两人紧紧抓着的手上,从容退开两步,请慕秋和郁墨先进。
水榭倚水而建,冬暖夏凉,窗户在白天都是敞开着的。
风送暖阳徐徐而入,简言之坐在水榭一角摇着折扇,格外惬。
见三人来了,简言之也不起身相迎,懒洋洋道一句“来啦”。
金刹帮在扬州压根不出名,放到整个江南那更是不够看。
不过这个没什么存在的帮派,自从闯荡出名到在,经有差不多十年时间。恰能与虎豹帮消失的时间对上。
还有金刹帮的三当家与虎豹帮的三当家长得像这件事。
世间长相相似之人不少,但这两人居然恰都是帮派的三当家,再加上这种巧合,基本可以肯定两人是同一人了。
卫如流了解简言之,他说“基本可以肯定”,那就是经能确定,不过没把话说死罢了。
“事情就差不多是这样。”简言之摊手,看向郁墨。
郁墨接道“我们找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接下来打算如行事”
在卫如流出前,慕秋先开了口。
她语气冷厉异常“抓起来严刑拷打。”
众人纷纷看向她。
慕秋握紧放在桌面上的那盏茶“他们肯定知道我伯父的下落,我要马上撬开他们的口。”
距离伯父和堂兄出事至今,有一个月的时间。
时间过了越久,伯父活着的可能性
将会越来越渺茫。
这种事情没有人和慕秋说过,但慕秋早就想清楚了这一点。
哪怕可能打草惊蛇,可要是想救下伯父,就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剿匪吧。”
卫如流语调平静,仿佛没识到这个决定将会在扬州掀起怎样的杀戮。
“多剿几个帮派来混淆视听。金刹帮那边,我亲自领兵剿。”
闻言,不仅是郁墨,就连浑身仿佛没骨头般倚在软枕上的简言之,也都一把坐直了身。
简言之右手撑在桌面上,认真道“时行动”
“趁着江南总督还留在扬州,我们借他的令牌调动兵马。今夜子时,烟火为讯。”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他今晚要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在扬州耐着性子查了这么久的案,不符合他的性子。
是时候,用血来杀杀扬州官员的锐气了。
扬州水域里遍布有多浅滩。
浅滩处多生芦苇,此时恰入春时,芦苇望风而生,将浅滩遮了个严严实实。
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误入芦苇丛里,脚下一个不小心踩空,可能就会摔进深水里也说不定。
每年都有不少人因为这个原因出事。
这样的地形极适合隐蔽,扬州的海匪多是聚居在浅滩深处。
有多官员想要围剿海匪,给自己添一笔政绩,但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没办法,就算官府里没有人与海匪里应外合,单说这个地形,官兵深入到一定程度,就容易被察觉,再不济,海匪打不过官兵了,跳进水里逃走也容易得。
他们这种常年在水上生活的人,可比寻常官兵水性多了。
今晚夜色昏暗,有星无月。
金刹帮此时热闹着,营寨中心处烛光明亮。
除了守夜的人外,金刹帮绝多数人都聚在此处饮酒乐,乍一眼看,最多也就四五十人。
今天金刹帮劫了一批商船,收获颇丰。
金刹帮的三位当家都方,把商船上的男人都杀光后,他们今晚聚在这里饮酒乐,顺分赃。
既分金银珠宝,也分劫来的女人。
手下坐着饮酒,时不时发出笑。
金刹帮三位当家坐在上首,神情却不像手下那般轻松。
他们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在低说着些什么。